凌晨一点十五分，国家乒乓球训练基地的录像分析室亮着惨白的灯光。颜若夏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额前散落的碎发别到耳后。屏幕上，早田希娜的反手快撕不断重复播放，球在台面上划出诡异的弧线。
"这个球，"她按下暂停键，指着早田触球瞬间的手腕动作，"有0.2秒的停顿，她在刻意制造不转假象。"
坐在旁边的王楚钦突然凑近屏幕，他的T恤上还带着夜训后的汗味，混合着某种清爽的沐浴露气息。"我看看，"他的呼吸拂过颜若夏的耳际，让她不自觉地绷紧了肩膀，"你说得对，她拇指压拍了。"
颜若夏迅速调出另一段视频："张本智和在接这种球时，70%会选择直线。"她打开数据分析软件，屏幕上跳出密密麻麻的统计图表。
王楚钦吹了声口哨："你什么时候做的这些？"
"上周。"颜若夏抿了抿嘴唇，"你给我的U盘里有三场他们的完整比赛。"
王楚钦突然笑起来，眼睛弯成两道月牙："我就知道找你搭档没错。"他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不过光分析不够，我们得模拟实战。"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出一片阴影。颜若夏注意到他左肘的肌贴边缘已经微微翘起，显然今天的高强度训练让旧伤又受到了磨损。
"现在？"她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器材室锁门了。"
王楚钦变魔术似的从裤兜掏出一把钥匙："马龙给我的，他说冠军需要特权。"钥匙圈上挂着一个迷你乒乓球拍挂件，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
训练馆空荡荡的，他们的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王楚钦打开角落的发球机，调试参数时眉头紧锁："早田希娜的平均球速是..."
"每秒18.7米，转速每分钟125转。"颜若夏脱口而出，随即有些尴尬地补充，"我记数据比较快。"
王楚钦挑眉："物理系高材生？"
"只是喜欢计算。"她拿起球拍，站到球台前，"试试这个角度。"
接下来的两小时，球馆里回荡着乒乓球撞击台面的脆响。王楚钦模仿张本智和的击球动作，而颜若夏则尝试用不同旋转破解早田希娜的发球。当颜若夏第七次成功预判球路时，王楚钦突然喊停。
"等等，"他走到她身后，右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腕，"你引拍时再抬高5度试试。"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指腹的茧子摩擦过她手腕内侧的皮肤。颜若夏能感觉到自己的脉搏突然加速，血液冲击着耳膜发出轰鸣。
"像这样？"她机械地重复动作，声音比平时高了八度。
王楚钦似乎没注意到她的异常，专注地调整着她的姿势："对，这样能更好借力。"他的气息拂过她的后颈，"你试试。"
颜若夏挥拍击球，乒乓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狠狠砸在对面台角。
"漂亮！"王楚钦拍手大笑，"这球张本绝对接不到！"
他的笑容在顶灯下闪闪发亮，汗珠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颜若夏突然想起陈梦的警告——"国家队不允许恋爱"。她迅速退后一步，假装整理拍胶避开他的目光。
"再练半小时？"她盯着球拍说。
王楚钦刚要回答，训练馆大门突然被推开。马龙端着保温杯走进来，看到他们时挑了挑眉："就知道你们在这儿。"
"龙队！"王楚钦像被抓包的小学生一样站直，"我们在研究..."
"早田希娜的发球，看出来了。"马龙走到球台前，看了眼发球机的设置，"刘主席让我提醒你们，明天七点体能测试。"
颜若夏心头一紧："我们违反规定了？"
马龙啜了口枸杞茶："没有。但连续三天只睡四小时，"他指了指王楚钦发红的眼睛，"亚洲锦标赛前你们会垮的。"
离开训练馆时，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王楚钦突然拉住颜若夏的背包带："等一下。"
他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板巧克力："补充能量。"包装纸已经有些融化，显然在他口袋里待了很久。
颜若夏接过，指尖碰到他温热的手掌："...谢谢。"
"搭档嘛。"王楚钦挠挠头，突然正经起来，"说真的，你的数据分析太厉害了。以前在省队也有人这么研究战术吗？"
颜若夏拆开巧克力，甜腻的味道在舌尖化开："没有。我是自己琢磨的。"她犹豫片刻，"其实...我大学读了一年物理系。"
王楚钦瞪大眼睛："然后退学打球？"
"嗯。"颜若夏看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色，"全运会拿了亚军后，刘指导找我谈话。"
王楚钦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我用抛物线算过最佳击球角度。"
"真的？"这次轮到颜若夏惊讶了。
"公式记不全，算得乱七八糟。"王楚钦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要不要...教我？"
晨光中，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小的阴影，眼睛里盛着真诚的期待。颜若夏听见自己说："好。"
三天后的体能测试，颜若夏在折返跑项目中刷新了女队纪录。测试结束，她扶着膝盖大口喘气，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地胶上。
"不要命了？"陈梦递来毛巾，压低声音，"你生理期还敢这么拼。"
颜若夏勉强直起腰："没事..."
"王楚钦在看这边。"陈梦突然说，眼神意味深长，"他盯你半天了。"
颜若夏下意识转头，果然对上王楚钦的视线。他迅速别过脸，假装和樊振东说话，耳尖却明显红了。
"小心点。"陈梦帮她擦掉颈后的汗，"队里规矩你懂的。"
下午的技术训练，刘国梁亲自到场督战。颜若夏正在练习多球，突然听见隔壁球台传来一声闷响。王楚钦捂着左肘蹲在地上，球拍掉在一旁。
"怎么了？"她冲过去，看见他指缝间渗出冷汗。
"旧伤。"王楚钦咬牙挤出两个字，"没事。"
队医检查后要求立即停训。颜若夏帮忙收拾他的装备时，在球包侧袋发现一瓶止痛药，生产日期显示已经开了封。她想起这些天王楚钦总是最早到训练馆，最晚离开。
晚上查房后，颜若夏偷偷溜到医务室。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见王楚钦正对着手机皱眉，左手肘缠着崭新的绷带。她刚想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刘国梁的声音。
"...亚洲锦标赛必须上，但混双可以换林高远。"
颜若夏的手僵在半空。
"我和颜若夏配合得很好。"王楚钦的声音罕见地强硬。
"配合好？"刘国梁冷笑，"今天杂志社把电话打到总局了，问你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一阵沉默。
"没有的事。"王楚钦最终说，"我们只是...研究战术。"
"最好是这样。"刘国梁的声音渐近，颜若夏赶紧躲进隔壁储物间，"决赛赢了张本早田，我考虑让你们继续配。输了..."门开了又关，后半句话消散在走廊里。
颜若夏等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敢出来。她轻敲医务室门，听见王楚钦闷闷的"进来"。
"是你啊。"看到她，王楚钦明显松了口气，"这么晚还不睡？"
颜若夏举起手里的冰袋："给你送这个。"
王楚钦笑了："队医刚拿走一个。"
"这个是..."颜若夏慌乱中脱口而出，"我膝盖也用不上。"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王楚钦果然立刻坐直身体："你膝盖怎么了？"
"没什么，就...有点酸。"她慌忙转移话题，"刘指导说什么了？"
王楚钦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决定不追问："说我们要是亚锦赛输了，就拆对。"
颜若夏的心沉了下去："因为...那篇报道？"
"嗯。"王楚钦用左手笨拙地调整冰袋位置，"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颜若夏瞥见搜索记录："肘部韧带损伤恢复时间"。
"你的伤..."
"小问题。"王楚钦迅速锁屏，"对了，你明天帮我看看这个。"
他从枕头下抽出一本《高级运动生物力学》，书页间夹满便签。颜若夏翻开，发现几乎每章都有王楚钦歪歪扭扭的笔记，有些地方还画了滑稽的小人图解。
"看得我头大。"他抱怨道，"你们物理系都学这么难的东西？"
颜若夏忍不住笑了："这里，"她指着第三章的公式，"你代错参数了。"
她拿起床头的笔，在便签纸上重新推导公式。王楚钦凑过来看，发梢擦过她的脸颊，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
"原来如此..."他恍然大悟的表情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那你觉得这个角度..."
他们讨论了半小时，直到值班护士来赶人。离开前，颜若夏回头看了一眼。王楚钦靠在床头，暖黄的灯光软化了他锋利的轮廓，看起来年轻又柔软。
"颜若夏。"他突然叫住她。
"嗯？"
王楚钦举起那本《高级运动生物力学》："明天继续？"
她点点头，轻轻带上门。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如同她胸腔里那颗摇摆不定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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