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琳儿浑身都浸在黏稠的血渍里,原本如晴空般澄澈的蓝色衣裙,此刻被暗红的血污晕染得面目全非,布料黏腻地贴在她单薄的肩头,每走一步都拖着沉重的滞涩感。
她左臂紧紧抱在胸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那处的疼痛死死按压下去,及腰的蓝色长发凌乱地散落在脊背,几缕沾了血的发丝垂在颊边,她始终低垂着头,额前碎发遮住了眉眼,让人猜不透那片阴影下,是强撑的倔强还是濒临崩溃的脆弱。
寒风卷着学院门口的尘土掠过,她踉跄的脚步终于停下,缓缓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史莱克学院那座熟悉的大门渐渐清晰,而不远处,两道并肩而立的身影撞入眼帘。
是贝贝,是小雅!瞬间,一股滚烫的安全感冲破了全身的疼痛与恐惧,像一束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原本死死咬着唇瓣强忍的泪水,终于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在沾满血渍的衣襟上,晕开细小的湿痕。
她张了张干裂发白的嘴唇,用仅存的力气发出微弱得几乎要被风吹散的声音:“哥哥……小雅……”
话音未落,她眼中的光影骤然涣散,身体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的木偶,直直向前倒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前方的唐雅正笑着和贝贝说着唐门近日的琐事,忽然听到身后那声微弱得近乎虚幻的呼唤,两人同时一怔,猛地回头。
当看到那个浑身是血、倒向地面的蓝色身影时,唐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被惊惶取代,贝贝更是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失声惊呼。
站在两人中间的霍雨浩也连忙跟着回头,还未理清眼前的状况,就见贝贝和唐雅已经像离弦的箭般,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倒下的女孩。
“琳儿!”
唐雅第一个扑到沈琳儿身边,颤抖着将她软倒的身体紧紧搂进怀里,指尖抚上她冰凉刺骨的脸颊时,声音都带上了抑制不住的哭腔。
“琳儿!你醒醒,别吓我啊!”
贝贝紧随其后,一向沉稳的他此刻指尖都在发抖,先是慌乱地探了探沈琳儿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真实的气息后,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瞬,随即迅速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搭在她的手腕上为她把脉,眉头因脉象的虚弱而紧紧皱起。
霍雨浩也快步凑了过去,看着眼前陌生却让两位如此失态的女孩,满脸疑惑地问道:“贝贝师兄,小雅老师,这是怎么了?这位是……”
“小雅老师,你先带小雨浩去报道。”贝贝的目光死死锁在沈琳儿毫无血色的脸上,语气急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琳儿的情况危急,我得立刻送她去治疗。”
唐雅愣了一下,看着贝贝眼中的焦急与担忧,立刻用力点头,伸手抹了把眼角的湿意,轻声叮嘱:“一定要小心照顾琳儿……”
贝贝重重应声,小心翼翼地从唐雅怀里接过沈琳儿,打横抱起她,脚步匆匆地往学院内的治疗室跑去。
霍雨浩站在原地,望着贝贝抱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心中满是好奇——这便是他第一次认识,那个让贝贝师兄和小雅老师如此紧张的“琳儿”姐姐。
唐雅牵着霍雨浩的手,慢慢往学院深处走,脸上还带着未散的担忧,语气却带着几分骄傲,轻声解释道:“琳儿她啊……就是我们之前跟你提过的,唐门现任的副门主沈琳儿。
她是贝贝的妹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得跟亲兄妹似的。
要是没有她,唐门想重振起来可没那么容易——她可是咱们唐门实打实的‘大股东’,这些年为了唐门的事,操了不少心呢。”
唐雅说着,脚步不自觉放缓,眼神飘向远处的天际,语气里添了几分复杂的怅然。
“我们三个啊,看着年岁差不多,琳儿却是最小的那个,月份上比我和贝贝都要小上几个月,本该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年纪……”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声音压得更低了些。
“她六岁那年,叔叔阿姨就不在了,好好的家一下子就空了。从那以后,她就跟着我们,贝贝更是把她当亲妹妹一样护着。”
霍雨浩听得心头一沉,忍不住问道:“那琳儿姐姐后来……是怎么撑起沈家的啊?她那个年纪,也太不容易了。”
“可不是嘛。”唐雅苦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心疼,“她从十岁开始,就硬生生扛起了沈家的担子。
你别看她现在看着沉稳可靠,当年一个小姑娘,对着家里的账本、族里的事务,整夜整夜地不睡觉,眼睛熬得通红也不肯说累。”
说到这儿,她忽然意识到什么,话锋微微一顿,随即又笑着补充道。
“不过琳儿是真的厉害,天生就有股不服输的劲儿,不管多难的事,到她手里总能慢慢理顺,说是沈家的天才一点都不为过。”
她刻意避开了灵蝶族的字眼,只拣着能说的话讲,眼神却不自觉地黯淡了几分——那些藏在“天才”背后的苦楚,她实在无法对霍雨浩言说。
她想起琳儿六岁那年,突然被灵蝶族接走,回来时眼底藏着的恐惧;想起十岁的琳儿从灵蝶族试炼中归来,指尖的薄茧和身上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想起无数个夜晚,琳儿抱着膝盖坐在窗边,望着灵蝶族的方向,轻声问“小雅,我是不是真的不该存在”时的脆弱。
那些年,灵蝶族的人指着琳儿的鼻子骂“杂种”,把她推搡在泥泞里,逼她参与那些残酷的试炼,让她亲手沾染鲜血,美其名曰“圣女的修行”。
明明她是灵蝶族下任族长清灵的女儿,却因为父亲是人类沈天南,成了族里人人可欺的存在。
她手底下的人不计其数,可谁又知道,第一次在试炼中动手时,她夜里躲在被子里吐了多久,哭着说“小雅,我好怕”。
这些事,是她们三个埋在心底最深的秘密,是琳儿不愿提及的伤疤,更是不能让外人知晓的过往。
尤其是灵蝶族的一切,绝不能让霍雨浩知道,那会给琳儿带来无法预料的麻烦。
唐雅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的酸涩,拍了拍霍雨浩的肩膀,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温和:“总之啊,琳儿是个特别坚强的姑娘,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却从来没抱怨过。
也正因如此,我和贝贝才更想护着她,让她在史莱克、在唐门,能真正松口气。”
与此同时,史莱克学院的治疗室内,暖黄的灯光洒在沈琳儿苍白的脸上。
贝贝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为她掖了掖被角,眼神里满是担忧与疼惜。他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的碎发,指尖触到她微凉的肌肤时,眉头又皱了起来。
“傻丫头,又去逞什么强。”他低声呢喃,语气里带着嗔怪,更多的却是无奈。他比谁都清楚,琳儿看似坚韧的外表下,藏着多少委屈与伤痛。
灵蝶族的那些糟心事,他和唐雅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帮不上太多——那是她作为凌蝶圣女,作为灵蝶族与沈家的连接,必须独自承受的宿命。
他想起琳儿十岁那年从灵蝶族回来,浑身是伤,却咬着牙不肯哭,只抱着他的胳膊说“哥哥,我不怕,我能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沈家”。
那时她小小的身影,却带着远超年龄的倔强,让他红了眼眶。
这些年,她在灵蝶族的试炼里摸爬滚打,手底下沾染了多少鲜血,背负了多少骂名,他都知道,可他能做的,只有在她回来时,为她处理伤口,给她递上一碗热汤,让她知道,还有人在等着她,护着她。
就在这时,沈琳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模糊的视线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贝贝关切的脸,她虚弱地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哥哥……”
“我在。”贝贝立刻俯身,握住她微凉的手,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琳儿摇了摇头,眼神渐渐清明了些,看到贝贝眼底的红血丝,心里一暖,又带着几分愧疚:“对不起,又让你和小雅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贝贝皱了皱眉,伸手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你只要好好养伤,比什么都强。灵蝶族那边的事……要是实在撑不住,就别硬扛,有我和小雅老师呢。”
提到灵蝶族,沈琳儿的眼神暗了暗,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我没事。”
她没有多说,有些苦楚,她早已习惯了独自咽下——灵蝶族的那些过往,那些骂名,那些残酷的试炼,她不想再让身边的人跟着揪心,更不想让外人知晓分毫。
她侧过头,望着窗外的阳光,指尖悄悄攥紧了被褥。
她是沈家的支柱,是灵蝶族的凌蝶圣女,是唐门的副门主,更是贝贝和唐雅疼爱的妹妹。
她必须坚强,必须撑下去,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哪怕身后空无一人,只要想到还有人在等她,她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