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中玫瑰

暮色如融化的琥珀流淌在海面上，若逸银白色的鱼尾搅动着粼粼波光，湿透的银蓝色长发垂落在肩头，发梢缀着的珍珠随动作轻轻摇晃。他仰头望着礁石上的蒋渡，白瞳里泛起水光，“真的没办法吗？我好想看看岸上的梧桐长什么样子……”

蒋渡正将晒干的玄色长衫往身上披，闻言动作一顿。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斜斜笼罩在鲛人单薄的身躯上。他垂眸看着若逸泛着珍珠光泽的皮肤，喉结动了动，忽然翻身跃入水中。

“哗啦 ——”

咸涩的海水漫过头顶，蒋渡的指尖率先触到若逸微凉的手腕。他借着水的浮力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鲛人耳后淡青色的鳃，“怎么哭鼻子了？” 他的声音裹着笑意，右手却轻柔地擦过若逸眼下，将那颗将落未落的泪珠截在掌心。

若逸慌忙偏头，鱼尾下意识地摆动，溅起的水花扑在蒋渡脸上。“我、我才没有哭！” 他的耳鳍羞赧地蜷缩起来，“只是海水进眼睛了……”

蒋渡看着他发红的耳尖，忽然想起初见时的场景。那时他中了海匪的毒箭，在礁石上昏迷了整整三天，是这双白瞳的鲛人用带着海水腥味的眼泪滴在他伤口上，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此刻这双眼睛却蒙着层薄雾，让他心口莫名发紧。

“骗谁呢？” 他故意板起脸，左手突然扣住若逸的腰，借着水的浮力将人往上托了托。鲛人身上特有的海藻清香混着海盐味扑面而来，蒋渡低头就能看见若逸睫毛上凝结的水珠，“明明就是委屈得不行。”

若逸被这突然的亲密动作吓得一颤，鱼尾条件反射地缠住蒋渡的腿。银蓝色的鳞片擦过他的小腿，带着丝痒意。“你、你放开！” 他挣扎着要后退，却被蒋渡牢牢圈在怀里。

“不放。” 蒋渡的声音低沉下来，右手托着若逸后颈，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暮色中，他琥珀色的瞳孔映着鲛人苍白的脸，像是把月光揉碎了藏在眼底，“若逸，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来这片海域吗？”

若逸咬着唇不说话，耳鳍却轻轻颤动。其实他隐约知道答案，每次蒋渡带着伤口来见他，他用治愈之力为对方疗伤时，都能感受到人类剧烈的心跳声。那声音透过掌心，比海浪还要炽热。

“因为你。” 蒋渡的拇指摩挲着若逸颈侧淡蓝色的纹路，那里是鲛人最敏感的部位，“我见过无数珍宝，可没有任何一样，能比得上你为我流泪时的模样。”

若逸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白瞳里泛起细碎的涟漪。他从来没听过这样直白的话，鲛人族的情感表达含蓄隐晦，哪有人会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把真心剖开来给他看？

“你又胡说……” 他别开脸，鱼尾却无意识地收紧，“我不过是会点治愈术，又不能像人类一样行走，有什么好……”

“够了。” 蒋渡突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将若逸的脸扳回来。四目相对时，若逸才发现他琥珀色的瞳孔里烧着团火，“你总是这样贬低自己。那天你用半条命救我时，怎么没想过值不值得？”

回忆如潮水涌来。那天蒋渡被海匪追杀，身中数箭坠入海中。若逸找到他时，他已经沉入海底，冰冷的海水灌进肺里。若逸几乎是本能地吻住他的唇，将最后一丝灵力渡给他。醒来后蒋渡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只说 “鲛人不能见死不救”。

“你知道吗？” 蒋渡的声音突然放轻，额头抵上若逸的，“当我在海底睁开眼，看见你白瞳里倒映的月光，就觉得这世间万物都黯淡无光了。” 他的鼻尖蹭过若逸微凉的鼻尖，“你总说自己没用，可在我心里，你比任何星辰都耀眼。”

若逸的呼吸变得急促，白瞳里泛起水光。他从未想过，自己这个连人形都变不出的鲛人，在蒋渡眼里竟如此珍贵。“可是……” 他声音发颤，“岸上的人都害怕鲛人，说我们是不祥之物……”

“那是他们愚蠢。” 蒋渡突然笑了，笑容如同刺破乌云的阳光，照亮了若逸眼底的阴霾。他伸手拨弄若逸湿漉漉的长发，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耳后的鳃，惹得鲛人轻颤，“他们没见过你为受伤的海鸥包扎伤口，没见过你在月圆之夜唱着歌哄我入睡，更没见过……” 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温热的呼吸喷在若逸唇上，“你为我流泪的模样。”

若逸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分不清是海浪的缘故，还是因为蒋渡灼热的眼神。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被人珍视是这样的感觉，像是被阳光包裹，连鳞片都变得暖洋洋的。

“若逸，” 蒋渡的拇指轻轻擦过他颤抖的下唇，“玫瑰不用长高，恋者自会弯腰。你不用变成别人期待的样子，因为在我这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他说着，突然俯身，在若逸震惊的目光中，轻轻吻去他眼角的泪水。

咸涩的泪水混着蒋渡唇上的温度，让若逸浑身发软。他的鱼尾下意识地缠住蒋渡的腰，像是要抓住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蒋渡……” 他声音发颤，“你会不会有一天也觉得我……”

“不会。” 蒋渡打断他的话，手臂收紧，将人牢牢圈在怀里，“就算有一天海水干涸，星辰坠落，我对你的心意也不会变。” 他说着，低头咬住若逸泛着珍珠光泽的耳垂，“所以，别再偷偷抹眼泪了，嗯？”

若逸感觉整个人都要融化在这温柔里，他的白瞳里泛起细碎的光芒，像是藏进了整片星河。“那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他小心翼翼地问，尾鳍不安地搅动着海水。

蒋渡闻言笑出声，笑声惊飞了不远处的海鸟。他抬起头，琥珀色的瞳孔映着若逸忐忑的脸，“傻瓜，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 他说着，轻轻含住若逸的下唇，“我要带你去看岸上的梧桐，去看日出日落，去看这世间所有美好的风景。就算你永远变不成人形，我也会背着你走遍天涯海角。”

若逸感觉眼眶又热了起来，这次却不是因为委屈。他主动环住蒋渡的脖子，将脸埋进他颈窝，“那我们拉钩。” 他伸出带着蹼的手指，在蒋渡眼前晃了晃。

蒋渡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眼底满是笑意。他伸出小指勾住若逸的，另一只手覆在两人交叠的手上，“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说着，低头在若逸额头上落下一吻，“走吧，我的小鲛人，带你去看第一缕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