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燧长歌
长安城朱雀大街的晨雾还未散尽，李昭便被更鼓声惊醒。他揉了揉酸胀的手腕，昨夜在鸿胪寺誊写西域文书直到子时，案头那盏油灯的余烬此刻还冒着青烟。
作为鸿胪寺八品文吏，李昭每日的职责是将各国贡使带来的文书翻译成汉文。这日他如往常般展开一卷羊皮文书，褪色的墨痕间突然跳出几个熟悉的字符——那是龟兹文，与他幼年在安西都护府学过的文字如出一辙。
文书末尾盖着安西都护府的朱红大印，日期却是三年前。李昭的手指微微颤抖，三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变故，此刻如潮水般涌来。
开元二十九年，李昭随父亲——时任安西副都护的李崇义驻守龟兹。那年冬天，吐蕃大军突然越过昆仑山，安西四镇瞬间陷入重围。李崇义率领孤军死守龟兹城，最终城破殉国。十四岁的李昭在部将的拼死保护下，历经千辛万苦才逃回长安。
羊皮文书记载的是龟兹沦陷前，时任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向朝廷的求援信。然而此刻，李昭却从鸿胪寺主薄口中得知，这份文书从未被呈递上去。
“如今朝廷忙着筹备安禄山的庆功宴，谁还管得了万里之外的安西？”主薄冷笑一声，“自从哥舒翰战败，朝堂上早没人愿意提西域的事了。”
李昭握着文书的手青筋暴起。他想起龟兹城头飘扬的大唐军旗，想起父亲临终前让他务必将一封密信带回长安的嘱托。当时他只顾着逃命，那封信早已不知遗失在何处。
深夜，李昭翻墙潜入鸿胪寺档案室。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堆积如山的文书上，他终于在角落的木箱里，找到了父亲生前最后的奏折。奏折里详细记录了吐蕃与大食暗中勾结的情报，以及西域局势的危急。
“若朝廷再不发兵，安西四镇恐将尽失！”李昭喃喃自语，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时，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李昭，你果然来了。”黑暗中传来阴冷的声音，“这封奏折若是流传出去，某些人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来人竟是鸿胪寺卿杨国忠的心腹。李昭这才明白，三年前的求援信为何石沉大海，父亲的奏折为何从未被皇帝过目。原来从始至终，有人刻意隐瞒了西域的危局。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破窗而入，三两下便制服了刺客。月光下，李昭看清来人竟是昔日在安西都护府的旧部——阿史那云。
“公子，末将奉命前来接应。”阿史那云单膝跪地，“如今安西军残部仍在坚守疏勒城，他们盼着朝廷的援军，已经盼了三年。”
李昭握紧父亲的奏折，眼中闪过决然之色。他想起龟兹城破时冲天的火光，想起那些为大唐战死的将士。此刻长安城歌舞升平，却无人记得万里之外，还有一群人在为大唐的荣耀浴血奋战。
“备马，我们去见太子。”李昭将奏折小心收好，“是时候让陛下知道，安西的烽燧从未熄灭。”
长安城的晨钟再次响起时，李昭与阿史那云策马穿过明德门。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远处的终南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这一路，他们要穿越河西走廊，翻越天山山脉，去寻找那面在战火中依然飘扬的大唐军旗。
而在万里之外的疏勒城头，白发苍苍的安西老兵们，依然在等待着长安的方向。他们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八品文吏，正带着改变西域命运的希望，向他们奔来。
烽燧长歌，热血未凉。大唐的荣耀，终将在西域的黄沙中重新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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