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庭院,宋晚晚坐在藤椅上,膝头堆放着孩子们幼时的画作。褪色的蜡笔画里歪歪扭扭地画着四口之家,最大的男孩举着糖葫芦,扎羊角辫的女孩牵着小狗,两个小人中间是戴着圆框眼镜的“爸爸”和扎围裙的“妈妈”。沈星河端着温热的红枣茶走来,发间几缕银丝在阳光下泛着柔光,却掩不住眉眼间依旧清俊的轮廓。
“又在看这些老画?”沈星河将茶盏轻轻搁在石桌上,指腹不经意间擦过宋晚晚手背上的老年斑。二十二年前那个雪夜,他们在福利院门口捡到发高烧的小棠,女孩通红的小脸贴着宋晚晚的脖颈,攥着她围巾的小手像只受惊的雏鸟。后来陆续收养的孩子们,有的是被遗弃在巷口的早产儿,有的是失去双亲的地震孤儿,如今都成了这庭院里最热闹的烟火。
庭院深处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声,刚上初中的小磊追着偷吃点心的花猫跑过回廊。宋晚晚望着那抹跳跃的身影,眼角的皱纹里盛满笑意:“还记得小磊刚来的时候,总躲在被子里哭着找妈妈。现在倒好,成了院里最皮的孩子。”沈星河挨着她坐下,掌心覆上她微凉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上因常年劳作生出的薄茧。这双手曾为新生儿换过尿布,给生病的孩子喂过药,如今却连端起茶杯都有些颤抖。
夜深人静时,宋晚晚倚在沈星河肩头,听他讲那些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从他做鬼魂时见过的百年前的月亮,到与她初遇时襁褓里皱巴巴的小脸。“星河,你说人死后会去哪里?”她突然开口,苍老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泛起涟漪。沈星河低头,看见月光落在她稀疏的发顶,像覆了层易碎的霜。“去该去的地方。”他将她搂得更紧,“但我一定会找到你。”
日子在孩子们的成长中悄然流逝。大女儿小棠考上了师范大学,临走前抱着宋晚晚哭得梨花带雨;小磊在市里的武术比赛拿了冠军,举着奖杯满院子跑着喊“爸爸快看”;最小的阿宁学会了弹钢琴,总在傍晚为老两口演奏《致爱丽丝》。沈星河站在葡萄架下,看着在夕阳里忙碌的家人,指尖不自觉地抚过胸口——那具林正轩用秘术打造的躯体,这些年他不知用了多少灵力维持衰老的假象,只为了能与宋晚晚并肩走得更久些。
那天清晨,宋晚晚没能像往常一样醒来。沈星河握着她渐渐冰冷的手,终于卸下了维持多年的伪装。当孩子们冲进房间时,他们看见父亲鬓角的白发尽数褪去,面容恢复成初见时少年将军的模样,唯有眼底翻涌的悲恸让人心碎。“妈妈说,要和爸爸葬在老家的槐树下。”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让在场所有人红了眼眶。
出殡那日,细雨绵绵。沈星河站在新坟前,看着孩子们将宋晚晚最爱的栀子花撒在棺木上。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在地平线时,他缓缓闭上眼,那具陪伴他多年的躯体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当他再次睁眼,已置身于幽冥河畔。彼岸花铺就的道路尽头,宋晚晚穿着初见时的淡青色棉布裙,正朝他伸出手。
“星河,这次换我等你了。”她的笑容一如往昔,眼角却没有了皱纹。沈星河快步上前,握住那只跨越生死的手。忘川水在脚下流淌,孟婆汤的香气萦绕鼻尖,而他终于不用再害怕时光夺走挚爱。远处,接引的阴差举着明灯走来,他们相视而笑,十指紧扣,走向轮回的下一站。
多年后,老家的槐树下,孩子们立起了两块并排的石碑。春去秋来,总有流浪的猫狗在碑前歇脚,路过的行人会看见碑上的字被摩挲得发亮——“爱妻宋晚晚之墓”“夫沈星河之墓”,而在某个月明星稀的夜晚,若有人驻足倾听,或许还能听见树影间传来的轻笑,和那句跨越千年的低语:“晚晚,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