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越来越沉,沉的像是有什么东西要降临一样,无边的夜环绕着W城,绚丽而潋滟的霓虹灯光汇成一道长河,在夜色下泛着幽光。
W城的冬天很冷,夜晚的风吹拂脸颊刺骨一般。
周耀睡得不太踏实,皱着眉。
视线中明明是早上,但又暗暗的。
他总是回到那个盛夏,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小河蜿蜒曲折,不知道河水像是不是在追赶着什么,水流的异常的快。河边草坪柔软,总让人想躺上去。
许时边回头边追拿着玻璃罐子蝴蝶,“周耀你,走快点啦!走这么慢,你是乌龟吗?” 周耀无奈的笑了一下,加快了脚步。
许时盯着那只蝴蝶疯跑,“周耀周耀!我马上就要抓到啦!”
许时向前一扑,蝴蝶盖进了罐子里。周耀怕他摔倒,从后面抱住他。
不过没有什么作用,反而因为重心不稳,他们齐齐从草坪上滚到下面,草很软,竟然不疼。
就这么滚了半天停下了,周耀和许时对上视线,两人一下没绷住笑了。
好久好久。
“周耀。”
河边的石头上,夕阳俯视大地,没有云,两个少年面着光坐着。
“嗯,我在。”周耀没动。
许时偏头瞅他,捏了捏周耀的脸。
“怎么了?”周耀这才偏过头冲他笑。
在这个小县城里,没有人不知道许时。他的父母都抛弃他远走高飞,只因为他有智力障碍,与同龄人不同。没有人愿意和许适玩,或者说是家长不让。
毕竟没有人愿意人让自己的孩子和一个这样的孩子玩吧。周耀看着他傻笑的样子心里一酸。
只有他愿意。
许时把罐子给他,指着那只好不容易才抓到的蝴蝶傻笑道,“这个送给你,它叫耀耀。”
周耀不经意扯了一下嘴角,收下了罐子,拿在手里把玩,“幼稚。”
罐子在修长白透的手指间蹦跳,一个不小心就掉进河里了。周耀诶诶两声刚想说话,就看见旁边的身影突然不见了。
不见了就是永远。
不见了就是一瞬间。
许时脸上也表现出惊慌的表情,露出手足无措的小孩子模样,不到几秒,他跳进河里,河水急速的湿润了全身就连头发都不放过。
像是要吞噬一般。
不久后许时把罐子扔了出来,自己却再也没有出来过。
好久好久。
周耀冷着脸,想跳进去找许时,但他动了动脚还是没能跳进去。
人会害怕,哪怕常理。
一朵荼蘼掉进河里。
荼蘼花在春末绽放,夏季盛开。仿佛是春天最后的挽歌。
它的花瓣轻盈如梦,带着淡淡的香气,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宛如一位温柔的少年在诉说着春天的故事。
那朵荼蘼马上就被卷进河底深处,冷白的花瓣被卷的碎散。
飘啊飘,游啊游,直至尽头。
河水流的越来越急了。
晚了。
周耀眼眶湿润,脸上爬满泪痕。
他颤抖着把罐子捡起,用力扔到石头上,“砰”的一声碎掉。玻璃碎的到处都是,那只蝴蝶颤颤巍巍摇摇晃晃的飞走了。
一瞬间,就飞走了啊。
忽然,画面一转。
一张惨白的脸对周耀笑着。
“这一切,都怪你你知道吗?”
“你害死了你妈还不够吗?!”
“你真是令人作呕。”
周耀的眼睛很模糊,很模糊。
“你这个扫把星。”
那双盯着他的眼睛灵动幽黑。
周耀猛地睁开眼。窗户和窗帘都没关,北城冬天的风景映入眼帘,风吹进来,他身上都是汗,有些冷了。
你这个扫把星。
令人作呕。
扫把星。
周耀捂着脑袋,想去拿床头柜上的那堆药,瓶瓶罐罐明明就在眼前,却就是握不住,这种慌张感包围周耀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许时那些尖锐的话语、冷漠的眼神,每一幕都像一把利刃,在周耀心上狠狠地划过。
他想喊,想吼。
可最终只能化作这无尽的泪水。
哭着哭着,他的呼吸从急促渐渐变得均匀,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
泪水依旧在流,只是速度慢了许多,眼皮仿佛有千斤重一样。
终于,在这无边的黑暗与悲伤中,他缓缓闭上了眼睛,带着满脸的泪痕。
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