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月光惨白地洒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沈昭华褪去华贵的宫装,换上一身玄色夜行衣。窗外,更夫的梆子声刚过三更,整座皇宫陷入沉睡,只有零星的灯笼在宫墙上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屏住呼吸,灵巧地翻身跃出储秀宫后窗,落地时像一片羽毛般轻盈无声。墙角的夜猫被惊起,"喵"地一声蹿上房顶,消失在暗影中。沈昭华贴在冰冷的宫墙上,侧耳倾听巡逻禁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
时机刚好。
她如狸猫般窜入旁边的夹道,借着月光辨认方向。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巧的青铜罗盘,盘面上刻着只有沈家军人才看得懂的标记。这是父亲临行前给她的,说宫里比边关更需要认路的本事。当时她还笑着说父皇定会护她周全,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真是天真得可笑。
冷宫在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三年前白清婉入住后,更是成了禁地,寻常宫人连靠近都不敢。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硬是将半边天都映红了。皇帝萧景渊只说是走水,草草清理了现场,连一场像样的祭奠都没有。
越是遮掩,就越是有鬼。
空气渐渐变得阴冷,焦糊味越来越浓。沈昭华知道,快到了。她藏在一棵枯死的老槐树上,观察着冷宫外围的情况。残垣断壁在月光下如同鬼影,黑漆漆的窗口像是空洞的眼窝,无声地注视着每一个靠近的人。
没有巡逻的禁军,也没有看守的太监。仿佛这里是什么不祥之地,连宫里最低贱的杂役都不愿意来。
沈昭华悄无声息地落地,踩着地上的碎砖前行。脚下不时发出"咔嚓"的轻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她放慢脚步,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冷宫的大门早就烧没了,只剩下两个黑乎乎的门柱,上面还挂着半截烧焦的牌匾,依稀能辨认出"静心苑"三个字。院里的假山、凉亭都被烧得变了形,断壁残垣间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晚风吹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有人在低声哭泣。
沈昭华皱着眉,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像皇宫禁地,反倒像是特意为她敞开的陷阱。她握紧袖中的短匕,警惕地环顾四周。月光照亮了地上的灰烬,在某些地方,灰烬明显被翻动过,露出下面暗红色的土壤。
她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拨开表层的灰烬。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混杂着些许粘稠的东西。凑近鼻尖一闻,是淡淡的铁锈味——血的味道。
心脏猛地一缩,沈昭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顺着拖拽的痕迹往前走,来到曾经是偏殿的地方。这里应该是白清婉住的房间,此刻只剩下几根焦黑的房梁歪斜地搭在断墙上,摇摇欲坠。
月光从破损的屋顶照进来,在地上投下诡异的光影。沈昭华的目光被墙角一个半埋在灰烬里的东西吸引了——那是一角湖蓝色的丝绸,在惨白的月光下格外显眼。
她快步走过去,小心地拂去上面的灰烬。熟悉的云纹刺绣映入眼帘,沈昭华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是清婉最喜欢的衣料。当年她嫁给萧景渊做太子妃时,自己还亲手绣了一件湖蓝色的披风送给她,上面就是这种独一无二的云纹。
"不可能..."沈昭华喃喃自语,指尖颤抖地抚摸着那块丝绸残片。布料边缘有灼烧的痕迹,但依然能看出质地精良。清婉明明说过,那件披风被她送给了宫女...
她猛地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废墟,像是在寻找什么。突然,她的视线定格在一堆倒塌的木梁下——那是梳妆台的残骸,烧焦的铜镜碎片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沈昭华冲过去,用尽全力搬开一根烧焦的横梁。木头很沉,她咬牙坚持着,肩膀上的旧伤隐隐作痛。横梁落地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惊起几只栖息在废墟中的乌鸦,"嘎嘎"地叫着飞向夜空。
梳妆台下面,一个金属香囊支架静静地躺在那里,已经被烧得变了形。沈昭华的心跳越来越快,她小心翼翼地捡起来,轻轻晃动。里面传来轻微的碰撞声,似乎有什么东西没被烧坏。
她用匕首小心地撬开变形的香囊外壳,倒出里面的东西——是半枚烧黑的玉佩,上面刻着的梅花图案依稀可见。
这是她十五岁生辰时送给清婉的梅花佩!
沈昭华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握着玉佩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玉佩边缘有一道明显的裂痕,像是被人用力摔过。她闭上眼睛,强忍着喉咙口的哽咽。
三年前,清婉被打入冷宫时,她去送行。清婉笑着对她说:"昭华,别担心我。这里清净,刚好适合我静修。"那时的她,还信以为真。现在想来,清婉眼中的绝望和不舍,当时的自己怎么就没看出来?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沈昭华猛地转身,匕首已经握在手中。月光下,王德全带着四名禁军站在不远处,手里的火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娘娘深夜至此,不怕沾了晦气吗?"王德全的声音沙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沈昭华握紧匕首,冷冷地看着他:"王总管消息倒是灵通。本宫记得,冷宫走水那日,正好是你当值。"
王德全低下头,避开她的目光:"奴才只是按规矩办事。"
"什么规矩?"沈昭华步步紧逼,声音冰冷,"是烧死活人的规矩,还是帮着掩盖真相的规矩?"
王德全的脸色变得煞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娘娘息怒,奴才...奴才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不明白?"沈昭华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玉佩举到月光下,"那这个,王总管总该认识吧?"
王德全的瞳孔骤然收缩,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旁边的禁军见状,立刻上前一步,将沈昭华围在中间,手中的长矛对准了她。
沈昭华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时,她注意到王德全身后树影异常晃动,同时隐隐嗅到一股极淡的苦杏仁味——沈昭华盯着王德全身后那团晃动的树影,鼻腔里的苦杏仁味越来越清晰,这不是宫里熏香的味道。她突然朝左侧虚晃一刀,逼得最近的禁军后退半步,同时厉声喝道:"萧景渊,你躲在树后面看够了没有?"树影里传来衣料摩擦的轻响,明黄色龙纹衣角一闪而过,萧景渊负手走出来,月光照在他冷硬的侧脸,"皇后深夜私闯禁地,还敢质问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