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镜昆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领带夹背面凸起的刻痕，那是三年前艾菲儿用簪子刻的"QC"——青云直上的首字母缩写。此刻这只铂金领带夹正卡在他保安制服的第二个扣眼上，在监控屏幕的蓝光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凌晨一点的永盛大厦正进行着无声的自我消化。电梯井深处传来钢索摩擦的呜咽，二十八楼茶水间的咖啡机每隔四十七秒漏下一滴水，这些声音在王镜昆耳中逐渐编织成细密的蛛网。他望着中控台玻璃倒影里的自己：深蓝色制服领口泛着毛边，左胸口的工号牌还留着前任主人撕掉的残胶，像块揭不干净的狗皮膏药。
"叮——"
巡逻提示器突然蜂鸣，惊飞了栖息在假槟榔叶上的夜蛾。王镜昆抓起强光手电，金属外壳还带着上个月陈昊踹在配电箱上的凹痕。当他经过十七楼落地窗时，整面玻璃幕墙突然映出三年前的幻影——穿着定制西装的自己正指着概念图讲解，周围簇拥着满脸堆笑的承包商。
那场注定改变命运的招标会。
冷汗顺着脊椎滑进腰带时，王镜昆踢到了走廊尽头的绿植。积水从龙血树陶盆底渗出来，在手电光柱里显出一串串游动的孑孓。他蹲下身想擦干水渍，却看见水中倒映着安全出口指示牌诡异的绿光，把他的手背照得如同陈尸房里的标本。
"王队，B2停车场有异常热源。"对讲机突然炸响，实习生小周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要不要...？"
"那是陈总的保时捷发动机余温。"王镜昆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说过多少次，豪车地锁区域的警报不用处理。"
玻璃幕墙外忽然划过闪电，将他的影子钉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上。那个瞬间他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歪斜的保安帽下支棱着几绺白发，裤管在脚踝处堆出褶皱，像是具被人随手丢弃的提线木偶。
回到值班室时，中央空调出风口正喷吐着12℃的冷气。王镜昆把保温杯里最后一口枸杞茶灌进喉咙，劣质玻璃杯内壁上还留着艾菲儿用口红画的爱心——那是她进手术室前最后的玩笑。
手机震动从铁皮柜深处传来。重症监护室的号码在屏幕上亮起的刹那，王镜昆撞翻了整盒回形针。银亮的金属小蛇在地面游窜，有几只钻进了配电箱缝隙。
"王先生，艾女士出现急性呼吸窘迫。"主治医生的声音裹挟着监护仪的尖啸，"需要立即插管，您什么时候能来补缴押金？"
王镜昆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个月前他还能在永盛集团的OA系统里一键审批五十万备用金，现在却被两万块的缴费通知单掐住了咽喉。领带夹的尖角刺破皮肤，血珠渗进"QC"字母的凹槽，在监控屏幕的冷光里像枚生锈的勋章。
后半夜的冷风开始发疯。王镜昆拖着值班椅躲到东南角，却发现这个位置正对着新风系统的排气口。铁栅栏每半分钟震颤一次，把他的影子撕碎了投在消火栓箱的玻璃上。当第五阵寒风掀起他后颈的冷汗时，左膝的旧伤开始抽痛——那是上周拦陈昊的醉酒朋友时挨的踹。
储物间的门轴发出垂死般的呻吟。两平米的空间堆着2019年消防演习的过期海报，最深处立着个布满霉斑的铁皮柜。王镜昆蜷缩进去的瞬间，樟脑丸的辛辣混着铁锈味涌进鼻腔，柜壁上用指甲划出的"正"字擦过他耳尖。
"知道为什么让你值夜班吗？"三天前在员工通道，陈昊把烟灰弹在他保安帽上，"整栋楼就属你这双眼睛最像监控探头。"新任项目部总经理的鳄鱼皮鞋尖点了点他膝盖，"可惜现在只能盯着垃圾桶找烟头了。"
手机蓝光照亮柜顶的蛛网。王镜昆点开云相册里唯一加密的视频：去年生日时艾菲儿偷拍的画面。视频里他正在书房核对标书，领带夹在台灯下闪着微光。"我们王总监马上要升职加薪啦..."画外音突然闯入，接着是艾菲儿化疗前特有的清亮笑声。
柜门外传来电梯井钢索断裂般的异响。王镜昆试图调整姿势，手肘却撞开下层抽屉。泛黄的文件雪崩般倾泻，某张被蟑螂啃噬过的验收单上，"排烟系统未达标"的红章刺进瞳孔——签署日期正是他负责世纪城项目期间。
领带夹突然变得滚烫。王镜昆用颤抖的手指抚过验收单位签章栏，陈昊堂弟的名字像把淬毒的匕首扎进视网膜。闪电再次劈开夜空时，他摸到了抽屉深处半张被撕碎的电路图，断裂处还粘着暗褐色的血迹。
整栋大楼突然陷入黑暗。应急灯亮起的瞬间，王镜昆在柜门内侧发现了用血写就的潦草数字：0715。这个日期在他记忆里烫出焦痕——正是三年前世纪城项目启动的日子。
黑暗中传来电子门禁解锁的蜂鸣。王镜昆把电路图塞进袜筒时，听见陈昊刻意压低的声音从消防通道传来："...必须在验收前更换核心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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