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席卷,至暗之明
手串是异界连缔的工具,它会串联起你与我的前世今生。萧烬刚刚闭上眼睛,意识就流落到一片混沌。
在这混沌之中,回忆如汹涌的潮水般将萧烬彻底淹没。那场天灾,如同一把无情的巨刃,将他原本幸福美满的全族瞬间斩灭。地动山摇,天崩地裂,炽热的岩浆从地底喷涌而出,遮天蔽日的浓烟将天空染成一片可怖的血红。族人的惨叫、绝望的呼喊,在萧烬耳边不断回荡,那声音仿佛带着滚烫的热度,一下又一下地灼烧着他的灵魂。
萧烬眼睁睁看着亲人、朋友在那灾难中一个个倒下,无论他如何奋力呼喊、拼命想要救助,都无济于事。最终,全族只剩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在这残酷的世间。那一刻,他仿佛被整个世界所抛弃,心中的痛苦与绝望,如无尽的深渊,将他吞噬。
而更让他感到痛苦的是,命运似乎对他开了一个无比残忍的玩笑。他生来就背负着恶毒反派的宿命。在那些既定的轨迹里,他注定要成为被众人唾弃、厌恶的对象。他的每一个举动,似乎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朝着邪恶的方向滑落。
他曾试图反抗,试图摆脱这该死的命运枷锁。他努力去做善事,去帮助他人,可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误解、背叛。人们只看到他身上“恶毒反派”的标签,却从不肯相信他内心的善良与挣扎。渐渐地,他的心在这一次次的打击中,变得冰冷、坚硬。
在这混沌的回忆世界里,萧烬蜷缩着身体,痛苦地闭上双眼。可那些画面却依旧不断在他脑海中闪现。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试图帮助一个受伤的孩童,却被周围的人视为别有用心,被驱赶、被辱骂;他想起自己在面对一场纷争时,试图以和平的方式解决,却被对手诬陷为阴谋策划者,遭到众人的围攻。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承受这一切!”萧烬在心中呐喊,声音充满了不甘与愤怒。他的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嵌入肉中,渗出丝丝鲜血,可这点疼痛与他内心的痛苦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与此同时,江喻也被手串召唤了,江喻单膝跪在昆仑墟的断壁上,指尖还在滴着金色的血——那是属于上古凤凰的神血。他面前,萧烬蜷缩在碎石堆里,昔日浴火翱翔的神鸟此刻羽翼黯淡,尾羽上还残留着雷火灼烧的焦痕,像一捧被狂风揉碎的晚霞。
“结束了。”江喻的声音带着战后的沙哑,却掩不住那股近乎偏执的狂喜。他抬手抹去唇边的血迹,目光死死锁着萧烬,仿佛要将对方的每一寸轮廓都刻进灵魂里。那场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的仙侠大战,不过是他精心编织的棋盘,而萧烬,从始至终都是他唯一的猎物。
他向前一步,玄色衣摆扫过满地符箓残片。手串在他腕间发烫,那是开启前世记忆的钥匙,也是催动这场战局的暗线。他记得千年前也是这样,火光映红了天际,萧烬的凤眸里是同样的清冷,却带着彼时他读不懂的悲悯。而现在,那份悲悯消失了,只剩下因神力耗竭而产生的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萧烬。”江喻蹲下身,伸手想去触碰对方垂落的发丝,却在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被萧烬偏头避开。
凤凰的羽毛根根竖立,像无声的警告。他抬起头,那双曾映照过九天星河的金瞳此刻灰蒙蒙的,没有了往日的威严,却依然冷得像万年不化的寒冰。他看着江喻,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一个刚刚将他击溃的敌人。
“你是谁?”萧烬的声音很轻,带着破碎感,却字字清晰。记忆像是被强行撕裂的锦缎,只剩下断片在脑海里翻飞——激烈的打斗、冲天的火光、以及眼前这个人眼中疯狂的执念。他记得自己是凤凰,是镇守南天门的战神,却唯独记不起眼前这人的名字,和那份让他灵魂深处隐隐作痛的联系。
江喻的心猛地一紧,随即被更大的兴奋淹没。手串在他腕间“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纹,温热的灵力顺着裂痕渗出,反哺到他体内。这是代价,也是约定——用前世的因果,换今生的相守。
“我是江喻。”他抓住萧烬微凉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是带你回家的人。”
萧烬试图挣扎,残存的神力在体内翻涌,却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金色的血沫溅在江喻的手背上,像绽开的妖异花朵。他能感觉到对方体内的灵力正在溃散,那是大战时他布下的锁灵阵在生效,更是记忆剥离带来的反噬。
“放开我。”萧烬的眼神冷得像冰锥,“你我素不相识,为何要做此等……”他想骂“卑鄙之事”,却因气息不稳而顿住。
“素不相识?”江喻低笑出声,笑声里带着一丝癫狂,“萧烬,你忘了吗?千年前,你也是这样看着我,说我们素不相识。”手串又裂开一道纹,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入他的脑海——被烧毁的仙府、萧烬转身离去的背影、自己在无尽岁月里的追寻与偏执。
他猛地将萧烬打横抱起,不顾对方因疼痛而皱紧的眉头。凤凰的身体很轻,像一捧随时会散去的灰烬。“没关系,你忘了,我记得就好。”江喻低头,用鼻尖蹭过萧烬冰凉的额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从今往后,你只需要记得我,记得你是我的。”
昆仑墟的风卷起漫天沙尘,吹打在两人身上。江喻抱着萧烬,一步步走向悬浮在半空的飞舟。他没有回头,身后是崩塌的仙阵,是死去的仙魔,是他用战火铺就的囚笼。
飞舟划破云层,向着极北的玄冰渊飞去。那是他为萧烬准备的“家”,一个远离三界纷争,却也隔绝了所有光热的地方。
船舱内,江喻将萧烬放在铺着雪白狐裘的软榻上。对方已经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脸色苍白得像易碎的瓷器。手串“啪”的一声,彻底碎裂成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最后的灵力涌入萧烬体内,却没有唤醒记忆,只让他眉头皱得更紧。
“疼吗?”江喻坐在榻边,小心翼翼地替他理好凌乱的发丝。他指尖触碰到萧烬的皮肤,冰凉得让他心悸。
萧烬缓缓睁开眼,金瞳里没有任何温度。他看着江喻,像在观察一件物品。“你抓疼我了。”他低声说,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疏离的抗拒。
江喻这才发现自己攥着对方手腕的手还没有松开,指腹下是纤细的骨骼和冰凉的皮肤。他连忙松开手,却在看到萧烬手腕上清晰的红痕时,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满足——这是他留下的印记,是属于他的标记。
“抱歉。”他低下头,声音却没有多少歉意,“只是怕你再飞走。”
“飞走?”萧烬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我为何要飞走?”他失去了记忆,失去了神力,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能飞到哪里去?
江喻抬眸,看着他茫然的样子,心中那千年前的执念与怨恨再次翻涌。“因为你总是这样。”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压抑的怒火,“千年前,你说要去看三界花开,结果一去不回。五百年前,你说要镇守南天门,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我……”
他越说越激动,猛地抓住萧烬的肩膀,逼对方看着自己:“萧烬,你告诉我,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留在我身边?!”
萧烬被他晃得头晕,却依然维持着那副冷淡的模样。他感受不到江喻话语里的深情,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情绪激动,眼神里充满了他无法理解的痛苦与……占有欲。
“我不认识你。”萧烬一字一顿地说,试图推开江喻,“你说的千年前、五百年前,与我无关。”
“无关?”江喻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萧烬,眼神从狂热逐渐变得冰冷,“你是凤凰,血脉里刻着的东西,怎么会无关?”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飞速掠过的冰川雪原。玄冰渊快到了,那座用万年玄冰砌成的宫殿,是他耗费千年心血建造的牢笼。
“你会想起来的。”江喻转过身,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温和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阴鸷,“就算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会让你重新认识我,重新……爱上我。”
他走到软榻边,伸手想要抚摸萧烬的脸颊,却被对方偏头躲开。
“别碰我。”萧烬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坐起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金色的眼眸冷冷地看着江喻,像在看一个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人。
那眼神,和千年前他转身离去时一模一样。
江喻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好,我不碰你。”他说,“但你记住,从今天起,你萧烬,只能是我江喻的人。这玄冰渊,就是你的归宿。”
飞舟缓缓降落在玄冰渊中央的宫殿前。整座宫殿由万年玄冰构成,在惨白的天光下散发出幽冷的光芒,像一座巨大的墓碑。
江喻抱起萧烬,走进这座没有一丝暖意的宫殿。殿内空旷而寂静,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冰壁间回荡。他将萧烬放在主位上的冰床上,四周立刻升起透明的冰障,那是他布下的禁制,既能防止萧烬逃跑,也能锁住他残存的神力。
“好好休息。”江喻站在冰障外,看着里面那个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眼神复杂,“等你适应了这里,我会每天来看你。”
萧烬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将自己完全沉浸在冰冷的气息里。他能感觉到体内的力量在流失,记忆像沉入深海的石子,捞不起,也看不见。唯一清晰的,是眼前这个人眼中疯狂的执念,和这座牢笼般的宫殿。
江喻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直到手串碎裂残留的灵力彻底融入他的身体,才转身离开。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像是为萧烬的过去,也为他未知的未来,画上了一道冰冷的句点。
玄冰渊外,风雪更紧了。江喻站在冰崖边,抬手抚摸着手腕上早已消失的手串位置,眼中是化不开的偏执与孤寂。
“萧烬,”他低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千万里外的某人承诺,“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离开了。哪怕要锁你千年万年,哪怕……你再也不会看我一眼。”
风卷起他的衣摆,猎猎作响。远处,冰川下传来冰层断裂的轰鸣,如同某段被强行割裂的记忆,在寂静的深渊里,发出无声的悲鸣。而宫殿内,萧烬缓缓睁开眼,金瞳里映着冰壁的寒光,冷得没有一丝波澜。
第四章 剑影凤火
碎裂的记忆空间如琉璃般崩塌时,萧烬猛地回神。殿内玄冰簌簌剥落,而江喻周身正卷起诡异的灵力漩涡——那些本属于手串的时空之力,竟在他融合前世记忆的空隙中,如活物般汇聚,凝成光茧将他包裹。光茧表面流转着前世时光的碎片,映出江喻痛苦扭曲的面容,也映出更骇人的异象:所有力量正疯狂向他心口汇聚,似要强行重塑某种连接。
“住手!”萧烬瞳孔骤缩。他知道这手串的本源之力何等霸道,若让江喻借此完成融合,恐怕会彻底沦为执念的傀儡。凤火剑在掌心爆发出刺目红光,他不再犹豫,足尖一点便掠至光茧前,剑势裹挟着涅槃真火,直劈江喻丹田气海——那是灵力汇聚的核心,也是破局的唯一契机。
然而,剑尖距离光茧尚有三寸时,一道凛冽的青芒突然自江喻腰间剑鞘冲天而起。并非此前那道虚影,而是实质化的古剑出鞘,剑身流淌着星河般的纹路,竟在半空凝成一位青衫剑修的模样。那人墨发垂肩,眉眼间带着三分玩世不恭,指尖轻弹剑身,便将萧烬的凤火剑震得嗡嗡作响。
“哟,这不是凤凰殿下吗?”剑灵化作的青衫男子绕着萧烬转了半圈,狭长的桃花眼在他羽衣上逡巡,“几百年不见,火气还是这么大?”他说话时,剑身虚影在江喻身侧盘旋,每一次振鸣都带起凛冽剑意,将萧烬的攻击尽数格挡。
萧烬怒视着这突然出现的剑灵。他认得这柄剑——是三百年前江喻在万剑池底寻得的“凌尘”,传说此剑孕于混沌之初,剑灵性情乖张,却与江喻神魂契合。只是他从未想过,这剑灵竟能脱离剑体,化作人形调戏自己。
“让开!”萧烬手腕翻转,凤火剑划出刁钻的弧线,直取剑灵咽喉,“你可知他在做什么?!”
青衫剑灵轻笑一声,身形如青烟般后掠,避开剑锋的同时,指尖竟挑起萧烬垂落的一缕金羽:“我自然知道。我家主人啊,不过是想把这破手串的力量吞了,好把你锁得更紧些罢了。”他语气轻佻,指尖的火焰却被他用剑意轻易碾碎,“怎么,殿下心疼了?”
“住口!”萧烬只觉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想起江喻记忆中那些偏执的片段,又看着眼前这副玩世不恭的模样,手中凤火剑的火焰骤然暴涨,“你助纣为虐,就不怕天道反噬?”
“天道?”剑灵闻言大笑,青衫在剑意中猎猎作响,“我凌尘认主以来,只知护着我家那傻子。什么天道伦常,在我剑下,不过是过眼云烟。”他说话间,突然欺身近前,修长的手指几乎要触到萧烬的脸颊,“倒是殿下,你明明也在他记忆里看到了前世的事,何苦还装得这般铁石心肠?”
萧烬猛地挥剑格挡,却被剑灵以指弹开剑身。对方的剑意看似轻佻,实则绵密如丝,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化解他的攻击。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剑灵的气息深处,竟隐隐有一丝熟悉的温暖,如同……千年前那缕误入剑中的残魂。
“你到底是谁?”萧烬沉声问道,凤火剑蓄势待发,“除了凌尘剑灵,你还有什么来历?”
青衫男子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绕着江喻周身的光茧转了一圈,指尖轻抚过光茧表面的时光纹路:“哦?殿下看出来了?”他忽然收敛笑意,目光落在光茧中江喻痛苦的脸上,语气难得带上一丝郑重,“前世你羽化时遗落一缕残魂,恰好落入我这剑胚之中。久而久之,便与我这剑灵魂魄交融了。”
萧烬怔住。他终于明白为何这剑灵的气息如此熟悉,为何那缕残魂会本能地护着江喻——那是他自己遗落的碎片,在漫长时光里,竟与这柄剑、这个人,结下了如此深的牵绊。
“所以,你现在是要帮他囚禁我?”萧烬的声音冷了下来,凤火剑上的火焰却莫名地黯淡了几分。
剑灵耸耸肩,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帮他?不如说,是帮我自己。”他走到萧烬面前,突然凑近低语,“你以为我家主人为何偏执至此?还不是因为前世你连一句告别的话都没留,就化作凤凰真火去了天界?”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萧烬心头。他透过光茧,看着里面那个被力量反噬得浑身颤抖的男人,记忆深处某个被忽略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前世的仙府大火中,少年江喻抱着他烧焦的羽衣哭喊,而他当时一心向道,只留下一句“道不同,不相为谋”。
“他只是……太怕失去了。”剑灵的声音难得带上一丝叹息,“这前世里,他寻遍三界,每一次看到相似的火光都会发疯。你以为这玄冰渊是囚笼,却不知他是怕你再被火烧了去,才选了这极寒之地。”
萧烬握着凤火剑的手微微颤抖。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囚禁的猎物,却从未想过江喻的偏执背后,藏着如此卑微的恐惧。而眼前这玩世不恭的剑灵,竟比他更懂江喻那些扭曲爱意下的真心。
“荒谬……”萧烬喃喃道,却再也无法理直气壮地挥剑。
就在此时,光茧中的江喻突然发出一声闷哼。时空之力的融合已到关键时刻,他的神魂在力量的撕扯下濒临破碎。凌尘剑灵脸色一变,不再与萧烬周旋,化作一道青光冲回剑鞘,剑身爆发出万丈光芒,强行护住江喻的心脉。
“喂!凤凰!”剑灵的声音从剑中传来,带着一丝急切,“你若再不出手,这傻子就要被力量撕碎了!”
萧烬看着光茧表面不断蔓延的裂纹,又看看剑鞘中震颤不休的凌尘剑,金瞳中翻涌着复杂的光芒。恨意尚未完全消散,可那缕残魂的暖意,以及剑灵话语中透出的真相,却如同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他心中某扇尘封的门。
他深吸一口气,凤火剑上的火焰骤然转淡,化作温和的金红色光流。不再是攻击的姿态,而是……治愈的微光。
“江喻,”他低声开口,声音第一次不带寒意,“你若再敢用这种方式强迫我,下次我的剑,就真的不会留情了。”
说罢,他抬手一挥,凤火化作细流渗入光茧,竟是在帮江喻梳理那狂暴的时空之力。玄冰殿内,冰火交织的气息不再是对抗,而是奇异的融合。光茧中的江喻眉头渐渐舒展,而剑鞘中的凌尘剑,也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轻笑,仿佛在说:“这才对嘛,殿下。”
萧烬看着光茧逐渐稳定,心中五味杂陈。他依然恨江喻的偏执与囚禁,却也在这一刻,透过剑灵的调侃与真相,看到了这段前世纠缠中,远比他想象中更复杂的因缘。即使我恨你,我也不希望你成为前世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