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谷的风,总带着雪线以上的凛冽,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幽影把破棉袄又紧了紧,那布料早已磨得透光,棉絮结成硬块,根本挡不住钻进庙门的穿堂风。她蹲在角落,枯枝在冻得邦硬的泥地上划拉,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
眼前是半截埋在土里的石碑,碑文风化得厉害,许多字都成了模糊的凹痕。可幽影看得专注,枯枝落下的轨迹,竟与那些残缺的笔画分毫不差。她不认得这些字,只觉得刻碑的人似乎在透过石头说话,每一笔都藏着一股沉静的力道,让她想起老乞丐临终前塞给她窝头时,那双布满老茧却异常温暖的手。
“老叫花,你说这碑上写的是啥呢?” 她对着空无一人的破庙喃喃自语,呼出的白气瞬间消散在寒气里。三年了,自从那个大雪封山的日子后,这破庙就只剩她一个人。神台上的香炉积满了灰,供的不知是哪路神仙,塑像的脸都被烟火熏得看不清了,只有梁上那盏青灯,还在每个夜晚忽明忽暗地亮着,像只疲倦的眼睛。
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幽影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摸了摸怀里揣着的半块冻硬的山芋。这是昨天在山谷里找到的,早就冻得跟石头一样。她舍不得吃,打算留着今晚熬粥 —— 如果还能找到半把枯草生火的话。
她放下枯枝,挪到神台边,想看看有没有遗漏的火种。刚伸手去够那堆灰烬,外面突然 “咔嚓” 一声巨响,伴随着惊天动地的雷鸣。幽影吓了一跳,猛地抬头,只见庙前那棵百年古松被一道闪电劈中,半棵树轰然倒下,正好砸在庙门上!
“轰隆 ——”
碎石混着雨水瞬间灌了进来,幽影被溅了一身泥。她慌忙后退,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踉跄着摔倒在湿漉漉的砖地上。手掌触到地面时,却碰到了一块冰凉光滑的东西,嵌在砖缝里。
雨越下越大,借着偶尔划过的闪电,幽影看清那是个巴掌大的玉匣子,通体碧绿,上面刻着繁复的云纹,在泥水冲刷下竟隐隐透着光。她好奇地抠了抠,那玉匣像是长在地里似的,纹丝不动。
又一道惊雷炸响,就在闪电照亮破庙的刹那,幽影忽然觉得指尖一烫!那玉匣竟自己从砖缝里滑了出来,滚到她手心里。触手温润,完全不像被雨水浸泡过的样子。
“怪了……” 她喃喃着,用袖子擦去上面的泥污。匣盖没有锁,轻轻一掀就开了。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卷用不知名兽皮写成的卷轴,上面画满了弯弯曲曲的符号,像一群游动的蝌蚪。
幽影不认得这些符号,可当她的指尖触到兽皮时,那些符号突然发起光来!一股暖流顺着指尖涌入经脉,像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瞬间被滋润开来。那些晦涩的符号在她眼中不再陌生,反而像清澈的泉水,顺着她的视线流淌进脑海 ——“归元者,万法之始,气沉丹田,意走周天……”
她不由自主地按照兽皮上的指引,盘膝坐下,闭上双眼。此刻破庙外风雨大作,庙内青灯飘摇,可幽影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在丹田处缓缓凝聚,然后顺着某种奇妙的路线游走全身,所过之处,冻僵的四肢竟渐渐暖和起来。
就在第一缕真气贯通任督二脉的瞬间,幽影猛地睁开眼!她听见庙外传来激烈的打斗声,夹杂着兵刃交击的脆响和几声闷哼。紧接着,“噗通” 几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摔在了庙门外的积雪里。
她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玉匣,悄悄挪到破庙门口的残垣后,向外望去。
雪光映着雨幕,只见三个黑衣人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长剑,已经没了声息。而在他们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紫袍的老者,长须及胸,手中拄着一根龙头拐杖,正目光如炬地盯着破庙的方向 —— 确切地说,是盯着躲在墙后的她。
老者抚了抚胡须,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惊异,穿透风雨传来:“好个先天道体…… 百年难遇的奇才,竟藏在这荒山野岭的破庙里……”
幽影的心猛地一跳,手心里的玉匣似乎又热了起来。她看着老者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探究,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风雨,这夜半时分的不速之客,或许会彻底改变她在这破庙里与青灯残碑相伴的人生。
庙梁上的青灯晃了晃,灯芯爆出一个灯花,光影在她年轻却异常沉静的脸上明明灭灭。忘忧谷的雪还在下,但有些东西,已经在这片寂静的山谷里,悄然萌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