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暴雨后的回音
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还在耳膜深处嗡鸣。宿舍里一片死寂,唯有窗外暴雨如注。惨白闪电的残影灼烧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那根燃烧的肋骨、荧光的血痕、模糊却温暖的侧脸…如同幽灵般挥之不去。
“刚…刚才那是什么?” 姚昱辰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紧紧裹着被子,身体还在微微发抖,那画面带来的冲击远超过雷声的恐怖。
没人能回答。少年们面面相觑,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悸、困惑,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强行撕开的联系。朱志鑫的手还悬在张泽禹上方,两人之间仿佛残留着刺痛与灼热共鸣后的微弱电流。张极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宿舍每一个角落,仿佛在寻找那道闪电投射出的“裂痕”坐标。张峻豪捂着受伤的小腿,疼痛似乎被更大的迷茫覆盖,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右臂。
“幻觉…是雷声太大,集体幻觉。” 苏新皓(47号)试图用冷静的语气解释,但他微微发颤的手指暴露了内心的动摇。他刚才也看到了,清晰得可怕。
“那根骨头…像人的肋骨…” 童禹坤(23号)的声音很轻,他无意识地用指尖在潮湿的床单上,再次描摹起那只残缺兔子的轮廓,头痛隐隐传来,但这次他没有停下,“血…是发光的…”
“控制台…布满蓝色的光纹…” 穆祉丞(95号)推了推鼻梁上的AI眼镜,镜片上飞速滚动着刚才电光瞬间他捕捉到的、众人瞳孔放大的生理数据和同步的脑电波异常峰值,“生理反应高度一致,排除单纯幻觉可能。更像是…被强行植入的共享记忆碎片?”
这个词像一颗炸弹,让本就压抑的气氛更加凝固。共享记忆碎片?谁植入的?为什么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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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与遗忘
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光刺破了宿舍的混乱。值班教官带着几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疗人员冲了进来,为首的人面容冷峻,正是“观察员赵教官”——赵冠羽。
“怎么回事?集体癔症?” 赵冠羽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一张张苍白惊惶的脸,尤其在朱志鑫、张泽禹、张极、张峻豪几人身上停留片刻。他的视线掠过童禹坤床单上未干的兔子轮廓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报告教官!打雷!很大的雷!然后…然后大家都看到…” 一个少年语无伦次。
“看到什么?” 赵冠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看…看到…” 少年张着嘴,却发现刚才还清晰无比的画面,此刻竟像退潮般迅速模糊、消散!只留下一种心悸的空洞感。其他人也露出同样茫然的表情,试图回忆,却抓不住任何具体的影像。
赵冠羽面无表情:“高强度训练后的精神紧张,加上恶劣天气刺激,导致群体性短暂幻觉。很常见。医疗组,给他们注射镇静剂,确保休息。”
冰冷的针剂刺入皮肤。带着麻痹感的液体注入血管,强行抚平了翻腾的情绪和残留的惊悸。困意如同沉重的潮水席卷而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朱志鑫模糊地看到赵冠羽走到了张泽禹床边。赵教官的手似乎…极其短暂地触碰了一下张泽禹光滑的锁骨位置?然后他的目光,似乎与自己后颈刺痛的位置有过一瞬的交汇。那眼神深处,不再是白日的冰冷观察,而是…一种难以解读的、沉重的复杂,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什么,又仿佛在确认某种即将被彻底掩埋的痕迹。
黑暗吞噬了意识。暴雨还在窗外肆虐,冲刷着大地,也冲刷着少年们脑海中那刚刚显露一丝狰狞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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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的刻痕
第二天,阳光刺眼。宿舍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镇静剂残留的淡淡气味。少年们醒来,头痛欲裂,记忆像是被水洗过,只剩下一些模糊的、令人不适的碎片感。
“昨晚…好像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 张泽禹揉着太阳穴,锁骨处没有任何异样,但心口莫名地有些发闷。
“雷声太大,吵死了。” 张极皱着眉,习惯性地擦拭着并不存在的瞄准镜裂痕。
“腿还疼。” 张峻豪活动了一下受伤的小腿,把右臂的异常幻听归咎于伤势带来的烦躁。
训练照常。格斗、射击、体能…一切似乎恢复了“正常”。
然而,某些东西如同沉入水底的石头,看不见,却改变了水流的方向:
1. 无声的同盟: 朱志鑫在格斗训练时,会不自觉地关注余宇涵的动作。当余宇涵烦躁地捶打金属架时,朱志鑫后颈的刺痛会微妙地共鸣。两人目光偶尔交汇,又迅速移开,一种心照不宣的警惕和探寻在沉默中滋生。
2. 瞄准的默契: 张极在进行移动靶协同训练时,他的搭档意外失误。目标即将脱靶的瞬间,张极几乎是本能地调整了呼吸和枪口,子弹精准地命中了目标边缘一个极小的、不起眼的辅助标记点,挽回了局面。他放下枪,看着那个标记点,又看看旁边一脸懵懂的搭档,眉头紧锁。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必须打中那里?
3. 绷带与晶尘: 张峻豪的腿伤需要换药。当医疗预备生陈天润小心翼翼地解开绷带时,张峻豪的目光死死锁定自己的右臂。在明亮的光线下,他惊愕地发现,右臂旧伤愈合的皮肤深处,似乎嵌着几粒极其微小的、近乎透明的…晶体碎屑?它们像尘埃般不起眼,但反射着冰冷的光。“这是什么?” 他猛地抓住陈天润的手腕。
陈天润吓了一跳,凑近仔细看,脸色微变:“…不像疤痕组织。像是…某种高纯度硅基结晶的残留?训练营的器械不会有这种东西…” 他看向张峻豪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张峻豪松开手,盯着那几粒晶尘,一种源自骨髓的冰冷感再次袭来。
4. 琴键下的探寻:邓佳鑫找了个借口,再次溜进废弃音乐室。这次他目标明确,直奔那架旧电子琴。趁着月光,他屏住呼吸,用手指仔细摸索着#F键下方的凹槽。指尖触碰到一点极其微小的凸起!他心脏狂跳,用指甲小心地抠挖。一小块粘着灰尘的、暗沉金属片被撬了出来。金属片上刻着几个几乎被磨平的字母缩写:Z.H.(左航)。一股强烈的酸楚瞬间冲上鼻尖,邓佳鑫紧紧攥住金属片,仿佛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5. 数据的幽灵:穆祉丞的AI眼镜在深夜自动启动。镜片上,昨夜暴雨时记录下的、众人集体脑电波异常峰值和同步生理数据,以及童禹坤床单上兔子轮廓的扫描图,并没有像其他日常数据一样被例行删除。一个隐藏的、标注为“残响回声”的加密文件夹悄然生成。AI的核心程序深处,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指令在闪烁:「关联分析:目标 – 燃烧肋骨、荧光血痕、模糊侧脸轮廓… 数据库比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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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冠羽的“引导”
训练营的例行理论课上,赵冠羽站在讲台前,讲述着枯燥的战术守则。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强打精神的少年们,落在了朱志鑫身上。
“07号,” 赵冠羽突然点名,“回答:在执行高危渗透任务时,遭遇无法理解、超出认知的突发状况,例如…看到幻象,听到不存在的声音,该如何处理?”
朱志鑫一愣,站起身,后颈的刺痛感似乎被这问题唤醒。他迟疑了一下,按教科书回答:“报告教官!应视为精神干扰或神经毒气影响,立即启动应急预案,注射标准神经稳定剂,脱离环境,上报…”
“标准答案。” 赵冠羽打断他,语气平淡,但话锋一转,“但如果是…身体本能的反应先于你的理智呢?比如,你的手‘自己’做出了一个教科书上没有、却可能救了你命的动作?你是该信任训练出的理智,还是…那不知从何而来的本能?”
教室里一片安静。朱志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昨晚格斗时那诡异的滑步和肘击!张极射击时的“修正”!张峻豪保护苏新皓时的自残式飞踢!画面碎片般闪过!
“这…” 朱志鑫语塞。
赵冠羽没有等待他的答案,目光转向其他人,声音低沉而清晰:
“记住,兵器需要绝对的服从和可预测性。但人类之所以能在绝境中创造奇迹,往往是因为…那些无法被程序化的、深埋在基因和灵魂里的‘错误’。它们可能是毒药,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如何分辨?这就是你们活着的意义。”
他放下教鞭,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两个词:秩序与混沌。在“混沌”二字下方,他看似无意地用粉笔重重顿了一下,留下一个微小的、不易察觉的凹点。
下课铃响。赵冠羽率先离开。少年们坐在座位上,心思各异。朱志鑫摸着后颈,张泽禹下意识按着心口,张极看着自己的手掌,张峻豪攥紧了藏着金属片的拳头…赵冠羽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们被镇静剂和训练压抑的内心深处,激起了远比昨夜雷暴更隐秘、更持久的涟漪。秩序的牢笼依旧坚固,但混沌的种子,已在无声中破土。
(第十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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