淬毒.

……

谁也没料到玉箫的动作竟快到这般地步。

众人只觉眼前一晃，她已如疾风般扑至近前，牢牢攥住了禾如非持匕首的手腕。

她的声音因惊惧与焦急而微微颤抖，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紧绷的心弦上迸出，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与迫切……

玉箫你疯了不成？！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如疾风般掠来，肖珏已然飞身上前，稳稳落在广场中央的空地上。

禾如果见状，心头骤然一紧，几乎是下意识地猛然转身，毫不犹豫地将玉箫挡在了身后。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眸凌厉而专注，整个人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弦，散发着戒备到极致的气息。

肖珏目光冷冽，随手从身旁禾晏手中抽过那柄名为“饮秋”的长剑，手腕翻转间，一脚精准地踢在禾如非握刀的手上。

只听“哐当”一声，匕首应声飞落，紧接着，饮秋的剑尖已如毒蛇般探至，堪堪擦着禾如非的脖颈划过，一道极细的血痕随即浮现，带着刺骨的凉意渗出血珠。

肖珏你再动一下。

肖珏的眼神淬着冰，声音冷得像数九寒冬的风，一字一句皆是警告……

肖珏我不介意在这里‘失手’一回。

脖颈上那抹冰凉的触感瞬间刺醒了几分混沌的禾如非，他抬眼看向面前的男人，肖珏眼底那片毫无波澜的漠然，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肖珏和禾晏是不一样的，那个女人的狠厉里总带着几分克制，不过是想吓吓他罢了，可眼前这个男人，是真的随时能取了他的性命。

禾如非喉结滚动了一下，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强装镇定道……

禾如非在下……

禾如非在下不过是和武安侯切磋一二，肖都督未免太过紧张了。

肖珏切磋？

肖珏嗤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

肖珏原来禾公子与人切磋，竟喜欢用偷袭的手段。

肖珏倒是我孤陋寡闻了，没想到禾公子的胜负心，竟重到了这等地步。

这话一出口，周围看热闹的官员们顿时炸开了锅，议论声嗡嗡地涌了过来。

“可不是嘛，居然偷袭一个女子，这也太有失风度了，哪里像个世家公子的做派？”

“愿赌服输本是常理，输了就动刀子，这可真不像个男人该有的行径。”

“不过话说回来，那武安侯的反应是真快啊，这都没能让他得逞。”

“看来传闻中她骁勇善战并非虚言，是真有实打实的本事在身。”

“这么说来，难道禾将军当真不如一个女子？”

“说起来也巧，这姑娘也姓禾，万一日后真能当上将军，你们说，这两个姓禾的将军，到底哪个更厉害些？”

练武之人本就耳力过人，这些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钻进禾如非耳朵里，像无数根细针扎在心上。

他忍不住死死攥紧了拳头，指节捏得发白，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脑仁都疼得突突直跳，脸上却偏偏还要强撑着，难堪至极。

又来了！怎么又来了！

禾晏明明都已经死了，这世上为何还要凭空冒出一个同名同姓的禾晏来？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为何自己还是处处不如她！

天星台上，文宣帝的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原本满心期待，指望这两人能在乌托使者面前好好露一手，展露一番行云流水的比剑风姿，也好彰显大国气象。

可谁曾想，竟会是这么个难堪的结果，当真是颜面扫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禾如非败给一个女子也就罢了，偏偏还输得如此狼狈难看。

这也就算了，到了最后关头，他竟然还不顾身份，妄图搞偷袭！这叫什么事？

今日这场面，怕是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脖颈上那柄名为“饮秋”的剑依旧稳稳架着，寒气森森。

禾如非缓缓松开护着玉箫的手，将她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随即转过身，目光沉沉地落在肖珏身后的禾晏身上。

纵然心中翻涌着万千疑窦——这个禾晏究竟是谁？她怎么会和死去的那个一模一样？

可眼下众目睽睽，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这里，他只能强压下心头的不甘与愤懑，努力挤出一副还算得体的笑容，语气尽量显得从容……

禾如非是我输了。

禾如非武安侯果然不愧是女中豪杰，刚才不过是与姑娘开了个玩笑，还望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禾晏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也回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语气平静无波……

禾晏无事，我并未放在心上。

禾如非心中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禾晏肯顺着台阶下，不咄咄逼人，先将今日这桩丑事暂且遮掩过去，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图谋计较。

只是他实在想不明白，肖珏与禾晏二人为何会突然将矛头对准自己？

莫非……先前那次刺杀禾晏的事，已经被他们察觉了真相？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闪过，就听见面前的女子忽然轻笑一声，慢悠悠地开口道……

禾晏可是禾公子，我倒有些好奇，你既然已经有了青琅剑这般利器，为何还要在怀中藏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呢？

玉箫什么淬了毒的匕首？

玉箫闻言，猛地甩开禾如非的手，快步走到他身边，眼神里满是震惊与不解……

玉箫如非，你到底做了什么？

这话一出，宛若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千层浪。

周围的人群顿时炸开了锅，众人看向禾如非的目光瞬间变了，有惊疑，有探究，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

“淬了毒？这可是真的？”

“飞鸿将军好端端的，带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做什么？”

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地刺向禾如非。

禾如非怎么也没料到，禾晏竟会在此刻突然发难，那副猝不及防的模样让他脸上的慌乱之色一闪而过，随即强自镇定下来，厉声斥道……

禾如非你胡说些什么？！

话音刚落，他又急忙转头看向身旁的玉箫，伸手紧紧握住她的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的辩解，像是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禾如非箫箫，你别听她在这里胡言乱语，根本就没有她说的那种事。

禾晏是吗？

禾晏依旧维持着脸上的微笑，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方才的对峙不过是随口闲聊，她轻轻扬了扬眉，继续笑道……

禾晏或许还真是我看错了。

禾晏既然如此，禾公子敢不敢用这匕首在自己手上划一道口子？

禾晏若是真的无事，我便信了你，算我冤枉了你，这匕首上的确没有毒。

禾如非顿时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这匕首的刃上，是实实在在淬了剧毒的。

平日里只要不见血，自然相安无事，可一旦划破皮肤沾了血。

那毒性便会顺着伤口迅速渗透进血脉里，不消走出几步远，人就会猛地喷出一口鲜血，当场毙命。

近来因为周遭发生的种种变故，他心里本就揣着几分不安与多疑，才会把这把匕首随身携带在身，想着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绝不会轻易拿出来伤人。

只是方才，面前这女人那副不紧不慢的挑衅姿态，像极了死去的禾晏，轻易就勾起了他心底积压已久的暴戾与愤怒，一时冲动之下，他才忍不住动了手。

却没承想，竟会被肖珏抓住了这样一个致命的把柄，让他此刻进退两难，连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