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占南弦位于浅宇顶层公寓的巨大落地窗上。窗外城市的霓虹像是浸在水底的光晕，模糊而遥远，透不进一丝暖意。室内恒温系统低微的嗡鸣，是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声响。他陷在宽大的意大利真皮沙发里，手边水晶烟灰缸里堆积的烟蒂像一座小小的、冰冷的坟冢。指间新燃起的香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明灭灭，如同他此刻晦暗不明的心绪。距离温暖决绝地搬离这间曾装满两人气息的公寓，已经过去了七十二个小时。七十二个小时，足够让那些蚀骨的思念和无处宣泄的愤怒，在酒精和尼古丁的反复灼烧下，凝结成一块坚硬而冰冷的顽石，梗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锐利的痛楚。
疲惫终于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他残存的意识拖入一片混沌的黑暗。身体陷在沙发深处，像沉入冰冷的海底。
“嗡——嗡——嗡——”
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某种不祥穿透力的震动，毫无预兆地在死寂中炸响！不是手机惯常的铃声，而是刻意调成最低档的震动模式，像一只藏在暗处的毒虫，贴着皮肤最敏感的神经末梢，持续不断地、令人毛骨悚然地嗡鸣！
占南弦猛地从浅眠的泥沼中惊醒！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瞬间提到了喉咙口！黑暗中，他条件反射地摸向沙发扶手——他的私人手机正躺在那里，冰冷的金属机身隔着薄薄的丝绒布套，清晰地传递着那股固执得令人心慌的震动。
凌晨三点十七分。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蓝的光映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屏幕上没有任何号码显示，只有一片诡异的空白。那持续的、低沉的震动，如同催命的符咒，在寂静的房间里固执地回响。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急速攀升。直觉像警铃在脑中疯狂拉响！这不是推销电话，更不是误拨。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腾的不安，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划开了接听键。没有立刻放到耳边，而是屏住呼吸，等待着。
听筒里，只有一片沉沉的死寂。
一秒，两秒……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只有他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清晰可闻。就在他几乎要以为这是个恶作剧时——
“呲啦……呲啦……”
一阵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电流杂音，如同信号不良的老旧收音机，突兀地刺破了死寂！紧接着，一个明显经过电子变声器扭曲、处理过的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金属管道里挤出来，带着令人牙酸的嘶哑和失真感，一字一顿地灌入他的耳膜：
“占……南……弦……”
那声音冰冷，平板，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起伏，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扎进他的神经。
“想知道……三年前……环海东路……那个雨夜……撞死的……到底是谁吗？” 电流的嘶嘶声伴随着这句刻意放慢、如同钝刀割肉般的问话，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耳膜。
环海东路！雨夜！撞死！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带着倒钩的鱼叉，狠狠扎进占南弦的大脑深处！那是他刻意尘封、却从未真正愈合的伤口！是温暖心中最深的恐惧和自责的源头！也是横亘在他们之间，那道名为“潘维宁之死”的、看似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上头顶！握着手机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黑暗中，他的瞳孔急剧收缩，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死死盯住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要穿透那无形的信号，揪出躲在电子面具后的幽灵！
“你是谁？！” 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猛兽在喉咙里滚动咆哮，每一个字都裹挟着足以冻结空气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想说什么？！”
电话那头，只有电流持续不断的、令人烦躁的“呲啦”声。那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欣赏他瞬间爆发的惊怒。然后，那冰冷、扭曲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恶意的缓慢：
“温暖……以为她撞死了潘维宁……对吗？” 电流的嘶嘶声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钩子，“真是……可怜……她背负着杀人的枷锁……在你身边……赎了整整三年的罪……”
占南弦的心脏像被一只巨锤狠狠击中！闷痛瞬间席卷全身！温暖的眼泪，她午夜梦回时的惊悸颤抖，她眼中那份无法消弭的沉重负罪感……无数画面碎片般在他脑中炸开！这个魔鬼！他在撕扯温暖最深的伤疤！
“闭嘴！” 占南弦从齿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声音里翻滚着暴戾的杀意。他几乎要捏碎掌中的手机！
“嘿嘿……” 变声器发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毫无温度的短促笑声，像是金属摩擦，“可惜啊……占总……你和她……都错了……”
电流声猛地加剧，像是信号即将中断前的挣扎！那个扭曲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忍的快意，清晰地吐出最后的、如同惊雷般的信息：
“温暖撞飞的……根本不是潘维宁！那晚……环海东路……雨夜……死掉的……只是一个……穿着他衣服的……替死鬼！”
“呲——啦——”
一声尖锐刺耳的电流爆鸣声猛地炸响！通话，戛然而止！
占南弦保持着接听的姿势，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机听筒里只剩下单调而空洞的忙音：“嘟——嘟——嘟——”
像一把冰冷的锥子，一下，一下，凿在他瞬间被冻结的思维上。
替死鬼？
穿着潘维宁衣服的……替死鬼？
温暖撞死的……不是潘维宁？！
这突如其来的、颠覆性的信息，如同在他脑中引爆了一颗精神核弹！巨大的冲击波席卷了他所有的认知！三年来支撑着温暖痛苦、也支撑着他复杂心态的那个“事实”，那个“潘维宁死于温暖车轮之下”的铁案，在这一刻，被这通来自地狱的电话，轰然击碎！
无数疑问如同沸腾的泡沫，疯狂地涌上心头，几乎要撑裂他的头颅！如果死的不是潘维宁，那是谁？潘维宁在哪里？为什么会有替死鬼？谁安排的？目的又是什么？！那个雨夜……那个他拼尽全力赶到时，只看到一片狼藉和温暖的崩溃……那个他亲眼看着温暖被带上警车……难道从头到尾，都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骗局？！
冷汗，瞬间浸透了他背后的衬衫，带来一片冰凉的粘腻。他握着手机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个冰冷的电子忙音，还在固执地响着，像一声声无情的嘲笑。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猛地拉开！
温暖只穿着单薄的丝质睡裙，赤着脚，踉跄地冲了出来！她显然是被他刚才那声暴怒的“闭嘴”惊醒。凌乱的长发披散在苍白的脸颊两侧，那双总是盛满温柔或忧伤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惊弓之鸟般的恐惧和茫然。她甚至没顾得上开灯，就那么直直地、死死地盯着黑暗中占南弦僵立的身影，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南弦……谁……谁的电话？你……你在跟谁说话？什么……替死鬼？什么……环海东路？” 她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带着濒临崩溃的颤音。那个地名，那个雨夜，是她最深的梦魇！仅仅是听到，就足以让她全身的血液都冻结！刚才他在客厅那一声饱含惊怒的“闭嘴”，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她拼命封存的恐惧之门！
占南弦猛地转过身！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亮了他轮廓分明的脸，此刻那张脸上交织着震惊、狂怒、难以置信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凝重。他看着温暖，看着她瑟瑟发抖、面无血色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揪紧！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砾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该如何告诉她？这残忍的、颠覆的真相？告诉她，她这三年来背负的杀人罪孽，可能只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嫁祸？告诉她，那个雨夜，她车轮下的亡魂，也许只是一个无辜的替身？告诉她，真正的潘维宁……可能还活着？！
这真相本身，就是一把双刃剑！斩断枷锁的同时，也可能会将她彻底割裂！
温暖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痛苦表情，心中的恐惧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她踉跄着向前一步，赤脚踩在冰凉的大理石地板上，身体摇摇欲坠：“南弦！你说话啊！到底怎么了？！什么替死鬼？环海东路……是不是……是不是潘……” 那个名字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无法完整吐出，只剩下绝望的呜咽。
“嗡——”
占南弦手中尚未放下的手机，再次猛烈地震动起来！屏幕骤然亮起！
这一次，不再是空白的来电显示！
屏幕顶端，清晰地弹出一条新信息提示！来自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
信息的预览只有一行冰冷的文字，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占南弦混乱的思绪，也冻结了温暖所有的哭求——
**【证据在U盘。老地方，树洞。天亮前，一个人来。否则，永埋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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