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温暖从未想过会再次见到这张脸。

浅宇科技年度酒会的香槟塔旁，潘维宁端着水晶杯向她微笑，杯中的气泡酒映着吊灯碎成千万颗金星。他穿着三年前"去世"时那套Brioni西装，连袖扣都是她送的生日礼物——一对小小的、银质的蝴蝶。

"好久不见，暖暖。"

酒杯从温暖指间滑落。香槟在地毯上洇开一片淡金色，像极了潘维宁车祸现场那滩被雨水稀释的血迹。她听见四周响起惊呼，感觉到占南弦有力的手臂环住她后腰，但这些都变得无比遥远。视网膜上只烙着那个本应躺在墓园里的男人。

"这不可能..."她喃喃道，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前她亲手确认了DNA报告，亲手挑选了骨灰盒，亲手在墓碑上放下一支白色马蹄莲。

潘维宁向前一步，袖口掠过她颤抖的指尖。触感真实得可怕。"科技能创造的奇迹远超我们想象，不是吗？"他转向面色阴沉的占南弦，"占总应该最清楚，贵司的生物神经网络专利只差最后一步就能实现意识上传。"

宴会厅突然安静下来。温暖感觉到占南弦的手臂肌肉绷紧了。"潘先生，"他的声音像淬了冰，"冒充死者是刑事犯罪。"

潘维宁轻笑一声，从内袋掏出一枚U盘插进投影仪。大屏幕上立即显示出密密麻麻的脑电波图谱。"2019年3月14日，我遭遇车祸前半小时的脑活动备份。"他点击放大某段波形，"这是听到暖暖说'今晚想吃龙虾面'时的神经元放电模式。"

温暖双腿发软。那确实是她在他最后一个生日前夕说过的话。当时厨房收音机正在播放《月光奏鸣曲》，潘维宁还笑称要把她的声音刻进DNA里。

"你做了什么？"占南弦松开温暖，挡在她前面。

"只是给自己买了份保险。"潘维宁的视线越过占南弦肩膀，直直望进温暖眼底，"现在我有能力给更多人第二次机会——包括你母亲，暖暖。"

空气仿佛被抽离。温暖母亲死于阿尔茨海默症的最后阶段，连女儿都认不出来。她感到喉咙里泛起铁锈味，才意识到自己咬破了口腔内壁。

"够了。"占南弦一把拽住潘维宁的手腕，"我们换个地方谈。"

浅宇科技顶楼的实验室泛着幽蓝冷光。潘维宁将手掌按在生物识别锁上，门禁系统立刻响起欢快的女声："欢迎回来，潘博士。"

温暖震惊地看向占南弦，后者下颌线绷得像刀锋。这个实验室根本不在公司注册名录上。

"别这么紧张。"潘维宁走向中央那个巨大的圆柱形培养舱，"你们公司收购明锐生物时，没人注意到有间地下室没在资产清单上。"他轻敲舱体，液体中缓缓浮现出一个蜷缩的人形。

温暖倒退两步撞上操作台。培养舱里的人长着和潘维宁一模一样的脸。

"克隆？"占南弦冷笑，"日本科学家早在1998年就——"

"不不不。"潘维宁摇头，"这是载体。"他按下某个按钮，培养舱顶部降下一组电极，"我的记忆和人格在上次'死亡'前就完成了数字化。只需要72小时神经重塑..."他抚摸着舱体，像在抚摸情人，"就能让逝者归来。"

温暖突然注意到操作台上有张照片。年轻时的潘维宁和她母亲站在某座实验室前，母亲手里捧着——她猛地夺过照片——捧着那个她再熟悉不过的檀木首饰盒。那是母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

"你们认识？"

"林教授是我在MIT的导师。"潘维宁眼神突然变得柔软，"她晚年研究的神经记忆编码理论，正是这项技术的基础。"他靠近温暖，"你想见她吗？只需要你母亲的一根头发，或者旧衣物上的皮屑..."

占南弦突然拽住温暖胳膊："我们该走了。"

回程的车上，温暖一直盯着窗外流动的霓虹。雨滴在玻璃上扭曲成蜿蜒的泪痕。后视镜里，占南弦的眉头紧锁成一道沟壑。

"那是骗局。"他突然开口，"即便理论上可行，伦理委员会也绝不会——"

"你知道我最后悔什么吗？"温暖打断他，"妈妈走的那天，我因为和你吵架没去疗养院。"她转过头，"如果潘维宁真能...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占南弦急刹车停在路边。雨水在挡风玻璃上炸开成透明的烟花。

"你相信他？"他的声音轻得可怕，"那个三年前伪造车祸骗保，卷走明锐生物两亿研发资金的人？"

温暖僵住了。她从未告诉过占南弦这些调查细节。

"你以为我这半年在查什么？"占南弦苦笑，"他从三个月前就开始接触浅宇的神经科学家，目标很明确——"他点开平板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份标红的专利文件，"我们上周刚获批的脑机接口算法。"

雨声忽然变得很大。温暖想起潘维宁抚摸培养舱的样子，那种痴迷的眼神她太熟悉了。当年他盯着明锐生物的股权文件时，也是这样的表情。

"但他提到我妈妈的研究..."

"温暖。"占南弦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你母亲研究的是阿尔茨海默症早期诊断，不是什么意识上传。"

手机突然震动。陌生号码发来一张照片：她母亲的实验室笔记摊开在某页，上面画着与今天所见极为相似的神经回路图。附言只有一行字：「你不想知道她最后发现了什么吗？」

凌晨三点，温暖站在公寓落地窗前，手里攥着那个檀木首饰盒。楼下停着一辆黑色奔驰，驾驶座的红点时明时暗——占南弦派来"保护"她的人。

母亲临终前混沌的眼神浮现在眼前。"小暖...盒子...错了..."这是老人最后的呓语。当时她以为只是病理性谵妄。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次是段模糊的视频：年轻时的母亲正在调试某台仪器，突然转向镜头说："如果成功，我们就能留住即将消散的意识。"背景音里有人轻笑——绝对是潘维宁的声音。

温暖抓起床头柜上的车钥匙。电梯下到车库时，她才发现手指被首饰盒的金属包角划出了血。那个从来打不开的暗格，此刻正渗出诡异的蓝光。

二十分钟后，温暖站在明锐生物废弃的旧楼前。潘维宁从阴影里走出来，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的污渍。

"我知道你会来。"他微笑着伸出手，"为了林教授，也为了..."他的目光落在她指间渗血的檀木盒上，"真相。"

温暖后退半步："你到底想要什么？"

"合作。"潘维宁的眼睛在月光下呈现出诡异的灰蓝色，"占南弦的算法加上你母亲的初始代码，再加上我的临床数据..."他向前一步，"我们能让重要的人回来。你母亲，我父亲，甚至..."他的手指轻触她锁骨下方，"那个没能出生的孩子。"

温暖如遭雷击。她从未告诉任何人关于那次流产的事。

"你监视我？"

"是保护。"潘维宁叹气，"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关注你。车祸是假的，但感情不是。"他突然掀开白大褂，腹部有道狰狞的疤痕，"这是去年取芯片时留下的。他们在我大脑里装了监控器，暖暖。就因为我发现了能改写生死规则的技术。"

远处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潘维宁迅速塞给她一张磁卡："明天下午三点，浅宇B2实验室。带上盒子和占南弦的算法密钥。"他转身隐入黑暗前最后说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占南弦从来不提他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温暖踉跄着靠向围墙。檀木盒在她掌心发烫，暗格里的蓝光正以一种诡异的心跳频率闪烁。她突然想起昨天占南弦说"伦理委员会不会通过"时，眼中闪过的不是愤怒，而是恐惧。

车灯刺破黑暗。占南弦从跑车上冲下来，西装外套下隐约露出枪套轮廓。他一把抓住温暖肩膀："他碰你哪里了？"

温暖抬头，发现爱人眼中翻涌着某种她从没见过的情绪。不是嫉妒，不是愤怒，而是近乎绝望的恐惧。

"南弦，"她轻声问，"你父亲...和这件事有关吗？"

占南弦的手指突然收紧。在他身后的夜空里，一弯血月正从云层后缓缓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