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山的暮色总是来得格外早。
玄玉站在山巅祭坛边缘,银白色的长发被风掀起,在血色残阳中如流云浮动。他垂眸望着十里外人类城池的轮廓,琥珀色的妖瞳微微收缩。
"祭司大人,边境急报。"
一只灰狼妖单膝跪在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寒阙关的人类守军换了新将领,据说是裴家的嫡子。"
玄玉指尖轻抚腰间玉笛,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族长昨日的话——裴家世代以斩妖为业,那把"青骨剑"下亡魂无数。
"继续监视。"他的声音比玉笛更冷。
灰狼妖迟疑片刻:"还有...黑蝠妖族越界偷袭了人类商队,恐怕会引来报复。"
玄玉猛地转身,银发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谁准他们擅自行动?"
"他们说...说祭司您太软弱。"灰狼妖的头垂得更低,"人类最近频繁靠近月隐湖,必须给他们教训。"
玄玉的指甲骤然伸长,在暮光中泛着寒芒。他强压下怒火,额间血色枫叶状的妖纹若隐若现:"传我令,任何妖族不得再靠近边境,违者——逐出青丘。"
待灰狼妖退下,玄玉独自走向月隐湖。这是妖族禁地,湖面终年笼罩着薄雾,今夜却格外清澈,倒映着将满的月亮。他解下玉笛,指尖轻抚笛身上古老的纹路。
《月魂》的旋律在夜色中流淌。这首传自先祖的曲子,据说能安抚亡魂,也能唤醒沉睡的妖力。笛声掠过湖面,激起细小的涟漪。
突然,一阵异样的气息打断了演奏。
玄玉倏地收声,银发无风自动。他嗅到了铁锈与皮革的气味——是人类。
"谁在那里?"他冷喝一声,指尖凝聚起淡青色灵力。
湖畔古枫后转出一个高大身影。黑色劲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轮廓,腰间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人面容轮廓分明,眉骨上一道疤痕更添凌厉,正是白日里灰狼妖提到的裴家将领。
"没想到妖族也有如此美妙的音乐。"男人的声音低沉如砾石相磨。
玄玉眯起眼睛,狐族敏锐的视觉让他看清对方每一个细微动作——右手虚按剑柄,左肩微沉,是随时准备进攻的姿态。他暗自调动灵力,玉笛在掌心微微发烫。
"人类,你越界了。"玄玉声音比月隐湖的水更冷,"这里是妖族领地。"
男人——裴云昭——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我只是被笛声吸引。"他后退半步,"既然不受欢迎,我这就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林中突然射出数支漆黑箭矢!
裴云昭反应极快,"铮"的一声清响,长剑出鞘,寒光闪过之处,箭矢纷纷断裂。但更多的暗箭从四面八方袭来,破空声尖锐刺耳。
"黑蝠妖!"玄玉瞳孔骤缩。这些不服管束的妖族竟敢在禁地动手!
一支淬毒暗箭直取裴云昭后心。玄玉不假思索地跃起,银发在空中划出耀眼轨迹,灵力屏障在身前展开。"砰"的一声闷响,毒箭被弹开。
裴云昭诧异地回头,正对上玄玉复杂的眼神。两人背靠背站立,一个执剑,一个持笛,竟有种诡异的默契。
"不是我的族人。"玄玉低声道,同时挥袖击落三支箭矢。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裴云昭剑锋横扫,斩断两支袭向玄玉的箭。
黑蝠妖的袭击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最后一声翅膀拍打声消失在夜色中,湖畔重归寂静,只余满地断箭。
裴云昭收剑入鞘,转身面对玄玉:"多谢。"
月光下,这位妖族祭司的容貌清晰可辨——银发如雪,琥珀色眼眸似能洞穿人心,额间妖纹如血滴落。裴云昭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像是有什么在血脉深处躁动。
玄玉没有回应谢意,目光落在裴云昭左臂——一道箭伤正渗出暗色血液。
"你中毒了。"他皱眉。
裴云昭这才注意到伤口,却只是摇头:"小伤。"
"黑蝠妖的毒能腐蚀内脏。"玄玉从袖中取出青玉小瓶,"这是解药。"
裴云昭没有立即接过,眼中警惕更甚:"为什么帮我?"
玄玉直视他的眼睛:"你也救了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况且,我不希望仇恨继续加深。"
这个回答让裴云昭怔了怔。他接过药瓶时,指尖不经意擦过玄玉的手指,一股奇异的暖流突然窜过全身。他猛地缩手,药瓶差点跌落。
"你——"玄玉同样震惊地后退一步,玉笛发出嗡鸣。刚才的接触竟引发了灵力共鸣,这绝非常理。
两人陷入诡异的沉默。夜风拂过湖面,带起细碎波纹。
"我叫裴云昭。"男人突然开口,声音里有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
玄玉银睫轻颤。交换名讳在妖族是极重的仪式,更何况是与人类。但鬼使神差地,他轻声道:"玄玉。"
这个名字像一片雪花落在裴云昭心头。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却见玄玉突然抬头望天。
"月过中天,我该回去了。"玄玉转身,银发扫过裴云昭的手背,凉如夜露。
裴云昭看着那道白色身影渐行渐远,突然喊道:"那首曲子...叫什么?"
玄玉脚步微顿,没有回头:"《月魂》。传说在很久以前,人类与妖族曾共谱此曲。"
声音消散在风中,人影也已不见。裴云昭独自站在湖边,胸口那股躁动久久不散。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青玉药瓶,上面刻着一片枫叶,与玄玉额间妖纹如出一辙。
远处传来呼唤声:"将军!您在哪儿?"
裴云昭收起药瓶,最后望了一眼平静的湖面,转身走向声源。他没注意到,自己走过的草地上,几株枯草正悄然返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