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下）

泉冉别开脸，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神，泉冉的指尖悬在他发顶，僵硬得如同被寒霜冻结的枯枝。窗外，雨丝斜斜划过玻璃，将他眼底那份偏执与脆弱揉碎成模糊不清的光影——那个曾经把脸埋进她颈窝轻唤“姐姐”的少年，和此刻用舌尖舔过她指尖的青年，在她瞳孔里崩解为无法拼凑的残像。伦理的警钟在脑海中狂鸣不止，可掌心残留的、他泪水滚烫的余温，却让她的胸腔漫起酸涩而钝痛的情绪。

泉冉你……

她艰难地开口，声音不住颤抖。

泉冉你先冷静一下吧……我睡沙发上。

她猛地推开他，几乎是踉跄着从床沿滑下。她不敢回头去看他的眼睛，只觉得心脏像是被无数细线拉扯着，每一步都带来尖锐刺骨的疼痛。记忆里他第一次发烧时的情景浮现出来，也是这般滚烫的体温，蜷缩在她怀里哑声喊“姐姐抱”。而现在，他的拥抱中却隐藏着令她窒息般的占有欲。

张函瑞姐姐！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双手臂已经从背后牢牢箍住她，整个人被狠狠撞进一个滚烫的胸膛。张函瑞的手臂像铁箍般勒住她的腰，额头抵在她后颈，湿漉漉的睫毛蹭过她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张函瑞别离开我！

张函瑞你不能丢下我！

他的脸埋进她的肩窝，像个迷路的小兽，不断用额头磨蹭她的脖颈，每一次触碰都伴随着绝望的颤抖。刚才掐住她手腕的力道早已消散，此刻的指尖只剩讨好的蜷缩，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仿佛这样就能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两人之间没有言语，只有张函瑞的眼泪不停砸落在泉冉的脖颈上。

泉冉函瑞……

她勉强转过身，试图用手抵住他的胸口推离自己，却意外触碰到他剧烈跳动的心脏。

泉冉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窗外一道闪电骤然劈下，照亮了他脸颊上尚未消退的巴掌印，以及眼底燃烧着的疯狂。泉冉这才意识到，他并非在撒娇，而是在以最惨烈的方式索求公平——那个在缺爱的环境里扭曲长大的少年，早已将“疼痛”与“关注”画上了等号。此时的拥抱既是哀求，也是自毁式的控诉。

泉冉因为我们……

他的掌心覆上来，将她的手按得更紧，指腹摩挲着她无名指的指节，似在丈量一枚虚构的戒指。泉冉能清晰感受到那滚烫的、几乎要撞碎肋骨的跳动，以及他掌心不容拒绝的力量。

泉冉放手！

她的挣扎变得越来越无力，并非因为他的力气，而是因为他眼底那片纯粹的、近乎溺亡般的依赖。

然而，他却突然跪倒在地，膝盖撞击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仰起脸看她时，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她的拖鞋上，嘴唇颤抖着，却始终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发出类似幼兽般“呜呜”的哽咽声。他抱住她的腿，将脸贴在她的膝盖上，不停地蹭着，好像这样就能汲取到一丝温暖。

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她的身体已先于理智弯下腰。当膝盖接触到冰冷的地板时，裙摆扫过他颤抖的肩膀。张函瑞猛地抬起头，眼泪砸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指尖微微一颤。他像受惊的小兽般瑟缩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凑近，双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肢。

泉冉别开脸，避开了他受伤的眼神。

泉冉别哭了好不好，姐姐没办法……

她缓缓扶着弟弟坐到床上，想要走开时，张函瑞却更加用力地圈住了她的腰。

泉冉从明天开始……你不准再碰我的东西。

张函瑞姐姐！

他哭得全身颤抖，眼睛红肿一片。

张函瑞可是你以前……

泉冉那是以前！

泉冉猛然挣脱他的手，后退两步撞在床尾凳上。疼痛让她眼眶酸涩，却也让她找回了一丝清醒。

泉冉以前你会躲进衣柜里怕打雷，现在却天天想着亲姐姐！你看看你自己，函瑞！你现在做的事情，和你嘴里的‘小尾巴’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张函瑞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喉结滚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望着泉冉泛红的眼眶，以及她眼底分明的恐惧，突然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瘫坐在床上。双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滚烫的泪水，砸在膝盖上发出细碎的声音。

他的声音沙哑而可怜。

张函瑞我只是……爱姐姐……

泉冉看着他蜷缩的背影，心脏仿佛被冰锥狠狠扎穿。她想起七年前那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他也是这样躲在衣柜里，轻声说“姐姐，我怕”。可如今，这个由她亲手抚养长大的孩子，正以最痛苦的方式告诉她——他已经悄然成长为需要她仰视的模样，带着锋利的爪牙。

泉冉我们必须划清界限，不要做除姐弟关系之外不该做的事。

她不敢直视张函瑞的眼睛，只能轻轻将他推出房门。张函瑞没有任何反抗，只是目光空洞。她听见他压抑的呜咽声，像一只濒死幼兽的哀鸣。

门被轻轻合上，隔绝了室内的哭泣声。泉冉靠在门板上，听着自己胸腔内擂鼓般的心跳，和门后逐渐平息下来的、属于张函瑞的呼吸声。走廊的灯光在她的脚边投射出一道狭长的影子，像是刚刚被劈开的一条冰冷界限。而她知道，这道界限之后，那个曾无条件接纳“小尾巴”的泉冉，正在一点点碎裂成再也无法拼凑的残片。

我知道大家都不爱我……可现在连最疼我的姐姐……好像也不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