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密的良知

邮局的挂钟指向凌晨5:17，秒针走动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柯凡蜷缩在柜台下方，手中的钥匙沾满了汗水。外面的街道上，每隔几分钟就有一束探照灯扫过，黑色制服的巡逻人员正在挨家挨户搜查。

保险箱嵌在邮局后墙的暗格里，柯凡花了二十分钟才找到机关——需要同时按下"1984"四个年份的邮票。这个数字让他想起奥威尔的预言，现在想来竟有几分讽刺。

"NT-729..."柯凡小声念叨着苏芮告诉他的密码手指颤抖着输入。保险箱发出轻微的咔哒声，缓缓打开。

里面只有一个黑色硬盘和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是年轻的苏芮穿着白大褂，搂着一个约莫十岁的男孩站在实验室门口，两人笑得灿烂。背后用钢笔写着："与弟弟小凯，入职新纪元第一天，2032.6.18"。

柯凡的喉咙发紧。那个在"方舟"实验室里完全兽化的"零号实验体"，竟是苏芮的亲弟弟。

硬盘接入笔记本电脑的瞬间，屏幕亮起一串生物识别提示：「需要视网膜扫描+声纹认证」。柯凡咒骂一声，正想尝试破解，突然注意到照片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当科技成为信仰，实验室就是我们的教堂。——S.R."

教堂。柯凡猛地抬头，目光落在邮局墙上的装饰画——一幅拙劣的教堂彩窗复制品。他冲过去掀开画框，后面赫然嵌着一个微型扫描仪。

"苏芮，你真是个天才。"柯凡将照片对准扫描仪，然后用手机播放从"方舟"实验室带出的、苏芮作为研究员时的会议录音。

「认证通过。最后访问：2035.9.3，苏芮研究员」

硬盘解锁，海量文件弹出。柯凡快速浏览着那些触目惊心的内容：

——《人类-猫科基因融合实验日志》

——《非自愿受试者生理反应记录》

——《军方"猎手计划"合作协议书》

以及一个命名为"忏悔录"的加密视频。

柯凡点开视频。画面中的苏芮穿着病号服，脸色苍白，背景似乎是某间医院的卫生间。

"如果有人找到这个...说明我已经不在了。"视频里的苏芮直视镜头，绿眼睛在昏暗光线中发亮，"我在B7层焚化炉看到了被处理的'失败品'，其中有流浪汉，也有我们的同事...莫里斯博士称他们为'自愿为科学献身的烈士'。"

视频突然晃动，苏芮惊恐地看向门口。"他们给我注射了第一阶段基因药剂，说这是'晋升荣誉'..."她扯开衣领，锁骨处已经出现细小的鳞片，"但我在系统里发现了真相——所有研究员最终都会成为实验体，因为我们知道得太多。"

一声巨响，视频中的门被撞开。画面最后定格在苏芮将硬盘塞入通风管的瞬间，然后变成雪花噪点。

柯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继续翻看文件，发现一个命名为"钥匙"的子文件夹，却需要更高权限。就在这时，他的左臂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疼痛——皮下有什么东西在发热。

卷起袖子，柯凡惊恐地发现前臂内侧浮现出一条发光的蓝色血管，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肘部延伸。他想起了莫里斯博士拿着的注射器...

"该死！"柯凡猛地合上电脑。窗外传来引擎声，两辆黑色SUV停在了邮局门口。

他迅速将硬盘塞进贴身口袋，从后窗翻出。清晨的雾气笼罩着小镇，柯凡沿着小巷狂奔，左臂的灼热感越来越强。拐过街角时，他突然撞上一个人影。

"柯先生？"是旅馆的清洁工玛丽大婶，她手里提着早餐面包，"镇上来了好多军人，他们在找您..."

柯凡刚要说话，突然注意到玛丽的眼睛在晨光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金色。她的右手不正常地蜷曲着，指甲泛着金属光泽。

"您...也被注射了？"柯凡后退一步。

玛丽的表情从惊讶变成悲哀。"只是第一阶段疫苗，镇长说能防传染病。"她低声说，"但上周开始，我的孙女能听见百米外的对话了...柯先生，威尔逊先生在老磨坊等您。"

左臂的蓝光突然变得刺眼。玛丽惊恐地指着他的手臂："您也有'印记'了！快走，他们会追踪这个！"

柯凡转身冲向镇外河流方向，身后传来玛丽故意提高的嗓音："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紧接着是士兵粗鲁的盘问声。

河边的老磨坊早已废弃，爬满藤蔓的砖墙在雾气中若隐若现。柯凡谨慎地靠近，突然被一只有力的手拽进门内。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后颈。

"硬盘。"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柯凡慢慢举起装着硬盘的袋子。枪管移开了，煤油灯亮起，照亮了十几张紧张的面孔——有镇上的邮差、学校老师、杂货店老板...还有坐在轮椅上的老威尔逊，他的脸色灰白，胸前连着便携式心脏监护仪。

"我就知道你能找到它。"威尔逊虚弱地说，"苏芮那丫头...还活着吗？"

柯凡摇摇头，拿出那张照片。"她弟弟就是'零号实验体'。"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了。威尔逊闭上眼睛，胸口剧烈起伏。"三年前镇上失踪的十七个孩子...都是给'零号'准备的'配件'。"

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柯凡认出他是镇上的药剂师——接过硬盘接入设备。"需要解码时间...这是什么？'钥匙'文件需要基因认证？"

柯凡还没回答，左臂突然剧烈抽搐起来。蓝光透过衣袖闪烁，像某种信号发射器。磨坊外传来犬吠声和引擎轰鸣。

"他们找到我们了！"守在窗口的人喊道。

威尔逊一把抓住柯凡的手臂，用针头刺入发光的血管，抽取了一小管发蓝的血液。"带他走地下室通道！"老人将血样交给药剂师，"这是最高权限的基因钥匙...莫里斯居然把它植入了你体内！"

"什么意思？"柯凡被两个人架着向地下室拖去。

"你不仅是记者...还是活体控制器！"威尔逊在轮椅上转身，从毯子下拿出一把猎枪，"现在快走！把真相带出去！"

地下室的门被撞开时，柯凡刚钻进潮湿的地道。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威尔逊对着门口举起猎枪，和一声震耳欲聋的"为了我们的孩子！"

地道通向河边的一座猎人小屋。柯凡和药剂师刚爬出来，远处磨坊的方向就传来爆炸声，火光映红了黎明前的天空。

"他们撑不了太久。"药剂师——他自我介绍叫埃里克——快速操作着电脑，"威尔逊早就准备好了这个安全屋...看！"

硬盘上的"钥匙"文件在输入柯凡的血液样本后终于解锁。屏幕上弹出一段三维DNA模型和一行红色文字：

「基因控制序列激活码——声纹指令：凯尔·苏醒」

"凯尔？"柯凡猛地想起照片背面的日期，"是苏芮弟弟的名字！2032年时他十岁...现在应该..."

"就是'零号实验体'。"埃里克脸色惨白，"莫里斯用那孩子的声音设置了指令...这是远程控制所有实验体的开关！"

柯凡的左臂再次剧痛，这次整条手臂的血管都开始发光。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变尖，指甲呈现出病态的灰蓝色。

埃里克从药箱里翻出一支抑制剂："只能暂时延缓变异...听着，军方今天中午就会用基因导弹清洗整个区域，我们只剩六小时了。"

"清洗？"

"一种靶向病毒，只杀带有特定基因标记的生物。"埃里克给柯凡注射，药物带来的寒意暂时压住了手臂的灼热，"镇上至少三分之一的人已经被'疫苗'标记了，包括孩子..."

柯凡望向窗外，晨雾中的小镇看起来如此平静。他想起玛丽大婶闪着金光的眼睛，想起苏芮在视频里的忏悔，想起威尔逊最后的牺牲。

"硬盘里有实验数据、受害者名单和军方协议...足够掀起国际丑闻。"埃里克递给他一部卫星电话，"下游有车等你，可以送你去州际广播站。"

"你呢？"

"我得回镇上...我妻子和孩子还在那里。"埃里克苦笑一下，"别那个表情，记者先生。总得有人试试能不能唤醒'零号'的人性，对吧？"

柯凡握紧卫星电话，感受着体内正在发生的异变。他突然明白了苏芮的选择——有些真相值得用生命去传递，而有些牺牲需要用更大的牺牲来纪念。

"带我去见'零号'。"柯凡说，声音因为正在变异的声带而嘶哑，"如果我是活体控制器...那么也许我能阻止这场屠杀。"

埃里克想反对，但当他看到柯凡的眼睛——瞳孔已经变成像猫科动物一样的竖线——时，他沉默了。

猎人小屋的门被推开，晨光中，两个身影向着浓烟升起的磨坊方向跑去。柯凡的左臂仍在发光，像一支注定要燃尽的火炬，照亮这条通往人性最深处的禁区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