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破庙的瓦片上，噼啪作响。苏小蛮蹲在火堆旁，手里捣药的木槌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石臼。药汁溅到她手背上，烫得她"嘶"了一声。
"笨手笨脚。"角落里传来一声冷哼。
苏小蛮头也不抬："嫌我笨就别喝我的药。"她故意把石臼敲得更响，药渣子飞出去老远。
越江王撑着身子坐起来，铁链哗啦作响。三天前这男人还像条死狗似的被她拖进庙里，现在倒摆起王爷架子了。他右肩的绷带渗出血迹，苏小蛮眼角瞥见，捣药的动作顿了顿。
"看什么看？"越江王突然抬头，眼神跟刀子似的刮过来。
苏小蛮把药罐子往地上一墩："看您老人家什么时候伤口崩开嗝屁了，我好赶紧跑路。"她嘴上这么说，却摸出银针往火苗上烤了烤，"衣服脱了。"
男人没动。
"哟，王爷还害羞？"苏小蛮故意拖长声调，"您昏迷那会儿我可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越江王不知怎么挣开了铁链，一把掐住她手腕按在柱子上。苏小蛮后背撞得生疼，银针当啷掉在地上。
"真当本王杀不了你？"他声音压得极低，呼吸喷在她耳畔。血腥味混着药香，苏小蛮突然想起给他换药时，这男人腰腹上那些陈年伤疤，像蜈蚣似的爬满蜜色皮肤。
她抬脚就踹："杀我谁给你解毒？"鞋底蹭过他小腿，越江王肌肉猛地绷紧，手上力道却松了松。
两人就这么僵着。雨水从屋顶漏下来，滴在越江王后颈。苏小蛮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指尖碰到他皮肤的瞬间，男人突然松开她后退两步，像是被烫着了。
"药。"他别过脸，喉结动了动。
苏小蛮捡起银针，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火堆噼啪爆了个火星，她看见越江王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头，青筋暴起。
"转过去。"她声音有点哑，"伤口裂了不知道疼？"
越江王突然转身，一把扯开衣襟。狰狞的伤口横贯胸膛，还在渗血。苏小蛮倒吸口气，这伤再偏半寸就能要命。她蘸了药膏往伤口上抹，听见头顶传来压抑的喘息。
"疼就喊出来。"她故意用力按了按。
"闭嘴。"越江王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不重，但拇指正好按在她脉搏上，"你心跳这么快，怕我？"
苏小蛮猛地抽手："怕你死在这儿招苍蝇！"她抓起纱布往他伤口上缠，越江王突然弯腰，俊脸一下子凑到眼前。
"苏小蛮。"他第一次叫她全名，"你知不知道通缉令上怎么写？"呼吸拂过她睫毛，"活捉越江王者，赏金万两。"
庙外雷声炸响。苏小蛮手里的剪刀抵上他咽喉："巧了，本姑娘专治贪心病。"刀尖在他喉结上划出细痕，血珠渗出来，被他抬手抹去，指尖染得猩红。
越江王突然笑了。这是苏小蛮第一次见他笑，像雪地里突然蹿出匹狼。"好得很。"他舔掉指尖的血，"那本王这条命，就交给苏大夫了。"
雨声渐密。苏小蛮低头包扎，发现这男人锁骨下方有道旧疤，形状像个月牙。她突然想起师父说过，北境狼骑的叛徒才会被烙这种印记。
"看够了？"越江王声音冷下来。
苏小蛮系紧纱布："王爷身上故事不少啊。"她故意往月牙疤上按了按，"这伤......"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两人同时绷直了背。越江王一把将她拽到身后，动作太急，扯得伤口又渗出血来。苏小蛮摸出三根银针，针尖在袖口蹭了毒。
"二十骑。"越江王耳尖动了动，"东南方向。"
苏小蛮诧异："你听得见？"
越江王没答话，反手从柴堆里抽出把生锈的柴刀。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苏小蛮看见他侧脸绷得像张拉满的弓。
"怕就躲地窖去。"他说。
苏小蛮"呸"地吐掉嘴里嚼着的药草："怕你被剁成肉馅！"她甩手把银针插进他腰带，"左边三寸，见血封喉。"
马蹄声近在咫尺。越江王突然扭头："苏小蛮。"他眼神凶得像要吃了她，"要是这次死不了......"
"王爷！"外面传来吼声，"属下救驾来迟！"
苏小蛮愣神的功夫，越江王已经劈手夺了她所有银针。官兵冲进来的瞬间，他猛地把她按进怀里，宽袖一展，严严实实遮住她半张脸。
"别看。"他声音擦着她耳廓，"本王的人头，还轮不到他们捡便宜。"
火把的光亮刺破雨幕，苏小蛮被越江王按在胸口，鼻尖撞上他渗血的绷带。铁锈味混着男人身上的松木香，熏得她眼眶发热。
"王爷！"领头的将领单膝跪地，铠甲哗啦作响，"逆党已伏诛，请随末将回府！"
越江王纹丝不动，掌心贴着她后颈微微发烫："谁派你们来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将领抬头时，苏小蛮透过越江王指缝看见他瞳孔骤缩。二十名骑兵齐刷刷按住刀柄，破庙里顿时响起一片金属摩擦声。
"是...是太后手谕。"将领喉结滚动，"说您遇刺后遭歹人劫持..."
"放屁！"苏小蛮突然挣开桎梏，银针从袖口滑到指尖，"三天前我在乱葬岗捡到他的时候，伤口还带着你们禁军的箭镞纹！"
空气骤然凝固。越江王突然低笑出声，震得胸膛伤口又裂开几寸。血顺着苏小蛮的衣领往下淌，烫得她一个激灵。
"听见了？"越江王抬手抹了把她颈侧的血迹，指尖在她锁骨上画了个圈，"这丫头说...你们是来灭口的。"
骑兵们突然暴起。苏小蛮还没看清，越江王已经抄起柴刀劈断最先冲来的长枪。木屑飞溅中，她被人拦腰甩到供桌上，三根毒针擦着越江王耳畔射入将领眼眶。
惨叫声刚起就被雷声吞没。苏小蛮滚到香炉旁，摸到满手香灰。有个骑兵从背后扑来，她反手将香灰扬向对方眼睛，听见布料撕裂声——越江王的柴刀贯穿那人喉咙，温热的血喷了她满脸。
"左边！"越江王突然厉喝。苏小蛮本能地侧身，箭矢擦着她发髻钉入柱子。她摸到腰间的药囊，抓了把腐骨散撒向窗外弓手。雨声中立刻响起皮肉溃烂的滋滋声。
越江王踹翻供桌挡在他们身前，喘息粗重得像破风箱："还有多少毒药？"
"够送你上路。"苏小蛮把最后两包断肠散拍在他手心，突然被拽着衣领拉近。越江王沾血的脸在火光中格外狰狞，却往她腰间塞了块硬物。
"东南角地窖。"他嘴唇几乎没动，"数到二十没人下来...就炸了这破庙。"
苏小蛮摸到冰凉的机关匣，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这疯子竟随身带着霹雳堂的火龙弹。她刚要骂人，越江王已经旋身杀入敌阵，柴刀砍卷刃了就夺过长剑，所过之处血浪翻涌。
雨声、喊杀声、兵器碰撞声混作一团。苏小蛮数到十七时，看见越江王后背中了一箭。他踉跄着砍倒最后两个骑兵，转身时整条左臂已经垂着不动，却还死死盯着她。
"二十。"苏小蛮听见自己说。
越江王突然笑了。他染血的白牙在夜色里格外刺眼，然后整个人像山崩般朝她栽过来。苏小蛮冲上去接住他，被带着滚下地窖台阶。后脑勺磕到地面的瞬间，她听见头顶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热浪掀翻地窖盖板的前一秒，越江王用身体严严实实罩住了她。世界在轰鸣中天旋地转，苏小蛮的耳膜嗡嗡作响，却清晰听见身上人贴着她耳朵说："现在...你也是逆党了。"
黑暗中有温热的液体滴在她唇上。苏小蛮舔了舔，尝到铁锈味里混着越江王特有的那种苦药香。她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狼骑的月牙疤不是给叛徒的——是给死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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