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约

杭州的梅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雨滴顺着吴山居的青瓦檐角连成细密的珠帘。张敛尘倚在二楼的雕花窗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淡粉色的疤痕——那是从汪家实验室逃出时，被断裂的钢筋划伤留下的印记。楼下传来吴邪和胖子的争吵声，关于路线规划的争执里，夹杂着对即将到来的接张起灵之约的期待。

"阿尘，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接小哥回家吗？"吴邪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手中还攥着被雨水洇湿的行程单。他的目光扫过张敛尘腕间的疤痕，眼底闪过一丝心疼。

张敛尘的手指骤然收紧，十年前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巴乃那个暴雨倾盆的夜晚，张起灵握着黑金古刀的手没有丝毫犹豫，刀刃划破皮肤的瞬间，疼痛与背叛感几乎将他吞噬。此刻窗外的雨幕与记忆中的暴雨重叠，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我......"

"小尘哥！"胖子风风火火地撞开房门，手里还提着半块桂花糕，"小哥他指定想见你！当年那事儿，我和天真都快把他念叨成祥林嫂了！"胖子将糕点塞进张敛尘手里，桂花甜香混着水汽弥漫开来，"你就当是给我们个面子，一起去长白山吃铁锅炖呗！"

张敛尘低头看着掌心破碎的糕点碎屑，胖子的热情让他有些无措。吴邪安静地倚在门框上，目光里满是恳求。他想起在汪家的日日夜夜，支撑自己活下去的信念，除了对自由的渴望，还有再见故人的期盼。可真正到了重逢的时刻，那道横亘在心底的伤痕却依旧隐隐作痛。

"好。"他终于开口，"你们先出发，告诉小花他们不用等我。我会在长白山脚下的驿站等你们。"

吴邪和胖子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胖子拍着张敛尘的肩膀："这才对嘛！咱们兄弟团聚，少了谁都不热闹！"

三天后的长白山脚下，细雨裹挟着寒意。吴邪和胖子站在青铜门前，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巨大的青铜门纹丝不动，沉默地伫立在云雾缭绕的山巅，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

"小哥！我们来接你了！"胖子扯着嗓子喊道，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随着古老而沉重的机关声响，青铜门缓缓开启。张起灵的身影出现在门内昏暗的光影中，黑衣沾染着岁月的尘埃，眼神却依旧清澈如昔。他的目光扫过吴邪和胖子，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眼中的期待渐渐化作失落。

"小哥，小尘哥之前受伤后睡了挺久的，他现在身体不太好，就没让人来。"胖子连忙解释，"小尘哥还是很想来的！"

吴邪也跟着补充："对啊，阿尘在山脚下的驿站等你呢。"可他心里却没底，张敛尘临行前的犹豫和躲闪，让他隐隐担忧那个约定是否会落空。

众人下山时，长白山的雨越下越大。山脚下的驿站里，解雨臣和黑瞎子已经在炭火旁等候多时。驿站的木桌上摆满了热菜，蒸腾的热气却驱散不了空气中的一丝尴尬——本该出现的张敛尘，迟迟不见踪影。

"小尘哥呢？"胖子偷偷拉住解雨臣。

解雨臣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只说会来，却一直没露面。"

张起灵站在驿站门口，任由雨水打湿肩头。他的表情平静如常，可紧攥的拳头却泄露了内心的波澜。十年的孤寂与等待，他无数次想象过重逢的场景，却独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落空。

就在这时，驿站的木门突然被推开。众人齐刷刷转头，眼中满是期待，却见张海客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的黑色风衣还滴着水，目光径直落在张起灵身上。

"小尘哥呢？"胖子急切地问。

张海客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向张起灵，单膝跪地："族长，我是代他来接你回家的。"

驿站里陷入一片死寂。张起灵微微垂眸，看不清眼底的情绪。良久，他抬手示意张海客起身，声音平淡得听不出波澜："走吧。"

众人收拾行囊准备离开时，吴邪望着窗外的雨幕，想起张敛尘在杭州时摩挲疤痕的模样。他终于明白，有些伤口或许永远无法真正愈合，就像长白山的雨，看似轻柔，却能浸透每一寸土地。

回程的路上，张起灵始终望着车窗外连绵的山脉。雨水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他的倒影。他想起十年前在巴乃，刀刃落下时张敛尘眼中的震惊与痛楚，那一瞬间的决绝，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难以跨越的鸿沟。他默默握紧了手中的黑金古刀，刀柄上的纹路硌得掌心生疼——这是他守护的代价，也是他失去的证明。

而此时的张敛尘，正站在距离驿站百里外的山顶上。他望着长白山方向翻涌的云层，雨水混着泪水滑过脸颊。怀中的青铜碎片被体温焐得温热，那是十年前张起灵斩向他时崩落的残片。他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赴约，只能让张海客带去迟到十年的问候。

山风呼啸而过，吹散了他轻声的呢喃："保重，张起灵......"

长白山的雨依旧在下，仿佛在诉说着未说出口的遗憾，和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往事。这场跨越十年的重逢，终究还是缺了一角，如同那把残缺的黑金古刀，在岁月里留下无法愈合的裂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