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村日常（6）

雨村的清晨被一声咳嗽撕裂。张敛尘握着竹扫帚的手顿了顿，目光越过晾衣绳上摇晃的粗布衬衫，看见吴邪蜷在廊下藤椅里，指间袅袅升起的白烟正往新抽芽的三角梅上飘。青石板缝里躺着半截烟头，和昨夜清扫时的位置几乎重合。

"又偷偷抽？"张敛尘把扫帚靠在墙上，伸手去夺吴邪手里的烟。吴邪反应极快地往身后藏，却扯动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嘶——你轻点！"吴邪瞪着眼睛，"胖子还在屋里打呼噜呢，吵醒他信不信他能把屋顶掀了。"

"掀屋顶总比你把肺熏黑强。"张敛尘把烟掐灭在青石砖上，烟灰簌簌落在吴邪锃亮的登山靴旁，"王盟上个月打电话说你在杭州又咳出血丝了。"

这话让吴邪的动作僵了一瞬。他低头抠着指甲缝里的泥，半晌才嘟囔："小题大做，不就是熬夜赶账本......"

"吴邪。"张起灵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黑色冲锋衣沾着晨露，手里拎着刚打的山泉水。他把陶罐轻轻放在石桌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该戒了。"

廊下陷入短暂的沉默。胖子揉着惺忪睡眼晃出来，被清晨的冷风激得打个哆嗦："大清早的吵啥呢？哟，天真又背着我们偷摸抽烟？"他大步跨过来，突然伸手揪住吴邪的衣领，"说！藏了多少存货？从实招来！"

吴邪被勒得直翻白眼："胖爷！胖祖宗！我错了还不行吗？松手！"

这场面把张敛尘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从兜里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戒烟糖："医生说突然戒烟容易烦躁，含这个能缓解。"说着往吴邪嘴里塞了一颗，"从今天起，我们轮流盯着你。"

胖子闻言立刻来了精神："这活儿我擅长！我跟小哥负责白天，小尘哥你值夜班。天真要是敢偷溜，我就把他那些宝贝古董全埋后院当肥料！"

吴邪含着戒烟糖含糊不清地抗议："你们这是法西斯！是霸权主义！我抗议！"但在三人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

戒烟第一天，吴邪像只困兽在院子里转来转去。他先是试图用研究古籍转移注意力，可翻了两页就开始抓耳挠腮，铅笔在纸上戳出密密麻麻的小洞。

"要不......就抽半根？"他可怜巴巴地望着正在劈柴的张起灵，"就抽半根，绝对不超过三厘米！"

张起灵斧刃精准劈开木柴，连头都没抬："不行。"

"小哥你变了！"吴邪瘫在藤椅上，"以前在蛇沼你还帮我点烟呢！"

正在晾晒草药的张敛尘头也不回："那是在古墓里，现在是在雨村。"他抖了抖手里的薄荷叶，"而且你上次咳血，王盟吓得差点报警。"

胖子从厨房探出头，手里的锅铲还滴着油："别磨叽！快来帮我生火，不然中午没饭吃！"

吴邪磨磨蹭蹭地挪过去，蹲在灶台前对着柴火直发呆。忽然他眼睛一亮，伸手去够窗台上的打火机，却被早有防备的胖子一把按住："好啊你！做饭还想着抽烟！"

"我没！"吴邪急得直跺脚，"我就是想点火！"

"少来这套！"胖子把他拎起来，"去菜园子摘菜，盯着你！"

到了晚上，吴邪的烟瘾达到顶峰。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偷偷摸黑溜到院子里。月光下，张敛尘正坐在石凳上喝茶，面前摆着没收来的整盒香烟。

"想抽？"张敛尘推过一杯凉茶，"先喝完这个。"

吴邪盯着香烟咽了咽口水："阿尘，你就通融通融......"

"除非你想让我们把你绑起来。"张敛尘晃了晃手里的麻绳，那是胖子特意从镇上买来的。

吴邪蔫头耷脑地端起茶杯。凉茶入口微苦，却带着淡淡的回甘，像极了他小时候喝过的老荫茶。他突然想起爷爷在世时，也总爱用这种茶给他降火。

接下来的日子里，雨村上演着一场场斗智斗勇的"猫鼠游戏"。吴邪把烟藏在书柜夹层，被张起灵一眼识破；塞进花盆底下，被浇花的张敛尘挖了出来；甚至学胖子把烟卷塞进鞋垫，结果刚脱鞋就被熏得自己先呛个半死。

最离谱的一次，吴邪趁着三人去镇上采购，偷偷跑到后山。他蹲在草丛里摸出打火机，正要点燃香烟，头顶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吴邪。"

他僵硬地抬头，看见张起灵背着竹篓站在斜坡上，手里还握着刚采的野山参。

"你怎么......"

"你踩断的树枝太响。"张起灵走下来，把野山参放进竹篓，"该回去了，胖子炖了老鸭汤。"

吴邪垂头丧气地跟在后面，嘟囔着："早知道穿静音鞋了......"

半个月过去，吴邪的烟瘾似乎小了些，但脾气却暴躁起来。有天下午，他对着账本突然把钢笔摔在桌上："不看了！什么破账！"

张敛尘默默把戒烟糖推过去，却被吴邪一把扫开："别拿这个哄我！我又不是小孩！"

空气瞬间凝固。张起灵放下手里的古书，胖子攥着擀面杖从厨房冲出来。

"吴邪。"张起灵走到他面前，声音很轻，"难受就说出来。"

吴邪盯着地面，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就是烦，看见什么都烦......"他抬手揉了把脸，指缝间露出通红的眼睛，"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这烟戒得我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张敛尘走过去搂住他的肩膀："戒烟本来就不容易，你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棒了。"他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这是医生给的注意事项，说烦躁的时候可以试试练字。"

胖子也在旁边起哄："对！练字好啊！天真你字那么丑，正好趁这个机会练练，省得以后签合同让人笑话！"

吴邪被逗笑，抓起胖子的擀面杖作势要打："去你的！我字哪里丑了？"

日子就在这样的吵吵闹闹中一天天过去。吴邪渐渐不再满院子找烟，开始跟着张敛尘学种草药，在胖子的威逼利诱下练毛笔字，甚至跟着张起灵去后山打猎。

有天清晨，张敛尘照例早起打扫院子，却看见吴邪站在廊下。他手里攥着半块桂花糕，望着远处的山峦发呆。

"早。"张敛尘走过去，"今天没咳嗽？"

吴邪摇摇头，嘴角微微上扬："嗯，昨晚睡得特别踏实。"他把桂花糕掰下一块递过来，"胖子新学的手艺，尝尝？"

阳光穿透薄雾洒在两人身上，远处传来胖子杀猪般的喊声："吴邪！快来帮忙生火！你别跟小尘哥腻歪了！"

张敛尘笑着接过桂花糕，甜香在舌尖散开。他忽然觉得，戒烟这场仗，或许从来都不是吴邪一个人的战斗。在这方小小的雨村里，四个人就像彼此的肋骨，谁疼了，其他人都会跟着难受；谁好了，大家就一起开怀大笑。

而那些被掐灭的烟头，终会在时光里长成新的希望，就像院子里那株三角梅，在烟火气中悄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