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军拖着行李箱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时，夕阳正把"象牙山村"四个鎏金大字染得通红。三年没回来，村口的石碑似乎矮了几分，倒是旁边新修的停车场里停着几辆他不认识的小轿车。
"哟，这不是军儿吗？"王老七骑着电动车经过，一个急刹停在刘军面前，"你爹不是说你要下个月才毕业吗？"
刘军笑着扶了扶眼镜："七叔好。学校没什么事了，我就提前回来了。"他目光越过王老七的肩膀，看见远处自家小卖部的招牌已经换成了LED灯箱，在暮色中一闪一闪地亮着"刘能超市"四个大字。
"你爹可把你盼回来了，"王老七拍拍电动车后座，"上来吧，捎你一段。"
刘军刚想婉拒，一阵熟悉的发动机声从村道传来。他转头，看见王小蒙开着那辆小面包车缓缓驶来，车窗摇下，露出她比三年前更加清秀的脸庞。
"军哥？"王小蒙的眼睛亮了起来，"真是你啊！。"
刘军感到心脏突然漏跳一拍。记忆里扎马尾辫的姑娘如今把头发挽成了干练的发髻，白色工作服袖口沾着几点豆渣，身上却散发着淡淡的栀子花香。
王老七见是自家闺女："那让小蒙送你吧，我这还有点儿豆腐，我在转转看有没有人买。"说完一拧油门就走了。
车厢里弥漫着新鲜豆制品的清香。刘军把行李箱塞进后座，发现车里改装了专业货架，整整齐齐码放着各种豆制品包装盒。
"可以啊，都换成标准化包装了。"刘军拿起一盒豆腐，上面印着"王小蒙豆腐坊"的logo和二维码。
王小蒙熟练地挂挡起步："去年在县里食品展销会学来的。现在往超市送货，没正规包装不行。"她侧脸看了刘军一眼，"听说你在大学里学的是食品工程？"
"嗯，还辅修了企业管理。"刘军注意到她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有些发红，"现在产量很大？"
"每天三百斤豆腐，一百斤干豆腐，周末还要多三成。"王小蒙的语气里带着疲惫的骄傲，"就是太累了，想买台自动点浆机，可我爸说..."
她突然噤声，刘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前方谢永强正推着自行车从岔路走出来。两人目光相遇，谢永强明显僵了一下，低头快步走开了。
车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刘军听说过他们分手的传闻，现在看来是真的。王小蒙一脚油门驶过路口。
刘军正想着说点别的，缓和一下气氛，只听耳边"上个月彻底掰了。"王小蒙的声音很平静，但指节已经泛白，"他爹嫌我家作坊小，说配不上他们谢家的大学生。谢永强连个屁都不敢放。"
刘军默默点头。他记得小时候谢永强总是怯生生的样子，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样。面包车转过弯，刘能超市的灯箱近在眼前。
刘能正蹲在门口整理货箱，看见儿子从王小蒙车上下来，眼睛瞪得像铜铃："哎呀妈呀，这不我大儿子吗？咋不吱声就回来了？"他小跑过来，狐疑地看了眼王小蒙，"小蒙送回来的啊？"
"路上碰见的。"刘军笑着给父亲一个拥抱，发现刘能的白发又多了一片。
王小蒙帮着把行李搬下来："刘叔，军哥学成归来，您可要享福了。"
刘能搓着手嘿嘿笑："那是那是，我儿子可是大学生..."他突然压低声音，"小蒙啊，听说你和永强那事儿黄了？"
王小蒙脸色一变，刘军赶紧插话："爸，我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家里有饭没？"
"有有有，你妈炖了酸菜白肉！"刘能这才反应过来，拍着儿子后背往屋里让，还不忘回头喊，"小蒙要不一起吃点？"
"不了刘叔，我还得回去准备明天的货。"王小蒙勉强笑笑，转身上车时肩膀明显垮了下来。
看着面包车远去，刘能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儿子，你知道不，谢广坤这几天可闹心了..."
"爸，"刘军打断他，"我带了套新超市管理系统，明天帮你装上。"
刘能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啥系统？要钱不？"
当晚，刘军躺在自己久违的床上，听着窗外熟悉的蟋蟀声，脑海里却浮现王小蒙发红的指关节。半夜他摸出手机，给大学导师发了条微信："老师，您认识做豆制品机械的朋友吗？"
第二天一早，刘军就被吵醒了。院子里传来刘能标志性的大嗓门："谢广坤！你少在我家门口撒泼！"
刘军一个激灵爬起来，从窗户看见谢广坤正挥舞着胳膊在门口嚷嚷："刘能！现在你儿子勾搭王小蒙，你们老刘家是想跟我们老谢家过不去是吧？"
"放你娘的罗圈屁！"刘能跳着脚骂，"我儿子昨天刚回来，勾搭谁了？再说了，王小蒙是你家儿媳妇啊？人家爱跟谁好跟谁好！"
刘军赶紧套上衣服冲出去，发现已经有几个邻居在围观。谢广坤看见他出来，更是来劲："大学生回来啦？城里姑娘看不上，专门回村里抢食儿是吧？"
"谢叔，"刘军压着火气，"我就是搭个便车，您想多了。"
"我想多？"谢广坤扯着嗓子喊，"全村都知道永强和小蒙处对象，你..."
"谢叔！"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他。众人回头，看见王小蒙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捧着个保温桶，"我给军哥送点新做的豆浆。"她走到谢广坤面前，一字一顿地说："我和谢永强早就没关系了，您别到处撒泼打滚的。"
谢广坤脸涨得通红："好哇，现在都联合起来欺负我们老谢家！你们等着！"说完扭头就走，差点撞上闻讯赶来的王老七。
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后，王小蒙把保温桶塞给刘军："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刘能凑过来："哎呀小蒙，这哪能怪你，谢广坤那老东西..."
"爹，"刘军打断他。 "小蒙，我待会儿想去豆腐坊参观一下，你看方便不？”
“军哥你太客气了，这有啥方不方便的，你要是去，我热烈欢迎，正好你帮着看一下有没有需要改进的地方。”
吃过饭后，去豆腐坊的路上，王小蒙一直低着头。穿过小桥时，她突然说："其实永强人不错，就是太听他爹的话。"
刘军看着河面上自己的倒影："我记得小时候，他想买根冰棍都要问问他爹买根多少钱的。"
"去年我打算买设备，想让他借给我点，我给他打个借条，本来他是同意的，结果被他爹知道了，他爹一句话，他就不借给我钱了。不仅如此，谢叔跑到我家里指着我爹的鼻子骂，我耍心眼，没结婚就惦记他老谢家的钱。"王小蒙踢了颗石子进河，"三年感情，抵不过他爹一句'门不当户不对'。"
刘军想起昨晚查到的资料："我认识省农机所的专家，他们研发的小型豆制品生产线很适合你。"
王小蒙眼睛一亮，又黯淡下来："我这钱凑不够，贷款的话我爸也不同意，说贷款风险太大..."
"可以先租后买。"刘军胸有成竹，"我帮你做份商业计划书，保证王叔看了就同意。"
豆腐坊比刘军想象中还要简陋。石磨、大锅、木模具，和他小时候见过的没什么两样。唯一的现代化设备是台二手压榨机，运转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王老七正在滤豆渣，看见他们进来直起腰："军儿来啦？"
刘军笑着挽起袖子："七叔，我来偷师学艺。"
接下来的半天，刘军仔细观察了每个生产环节，在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十几页。中午吃饭时，他把草图推到王小蒙面前："现在的生产效率太低了。如果改用自动点浆系统，人力能省三分之二。"
王老七凑过来看："这机器得多少钱？"
"全新的大概八万，但我联系到二手的只要四万五。"刘军指着图纸，"按小蒙现在的产量，半年就能回本。"
王小蒙咬着筷子尖："可是..."
"钱的问题我想过了。"刘军打开手机计算器，"学校有大学生创业扶持政策，我可以申请到两万无息贷款。剩下的..."
"剩下的我出！"刘能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手里拎着瓶白酒，"七哥，咱哥俩今天整点！"
王老七愣住了："刘能，你喝多了？"
"我清醒着呢！"刘能大步走进来，把酒瓶往桌上一墩，"谢广坤不是瞧不起小蒙的豆腐坊吗？咱们就把它干成全乡最大！气死那个老瘪犊子！"
饭桌上刘能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我儿子说得对，现在干啥都得讲科学！老七，你敢不敢跟我合伙？"
王老七被将了一军："这..."
"爸，"王小蒙突然站起来，"我想试试。"
那天下午，在刘能的鼓动和王老七的半推半就下，一个关于豆腐坊改造的初步方案成型了。临走时，刘能已经喝得满脸通红，拍着刘军的肩膀说："儿子，好好帮小蒙整，需要钱跟你爹说！"
回家的路上，刘能突然正经起来："军儿，爸跟你说实话。谢广坤这些年没少挤兑咱们家，现在你回来了，咱们得争这口气。"
刘军扶着踉踉跄跄的父亲："爸，我不是为了争气才帮小蒙的。"
刘能斜眼看他："那你为啥？"
刘军望着远处夕阳下的豆腐坊，王小蒙正在门口晾晒纱布，身影在金色阳光中格外清晰："因为她值得更好的。"
刘能突然嘿嘿笑起来，笑得刘军心里发毛。老头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儿子，眼光不赖。王小蒙比王香秀强一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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