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

他不记得疼不疼了.

只记得载入水中的最后一眼是水中白先茫的芦苇的倒影和身后纪勇涛又要上膛的枪.

湖水笼着他的脸他还能依稀感觉到,只可惜他脑中的东西被疯狂的抽出,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只有一个想法:

为什么勇哥又上了膛,是觉得自己没死透吗?不是的.

纪勇涛几乎是绝望的:为什么只有一颗子弹?他忍住快要崩溃前残余的理智,轻轻抱起楚稼君,那张苍白英俊的脸满是血污,静静躺在他的膝头.

纪勇涛的眼睛红了.

一个人民警察,竟因为他红了眼,一对年轻夫妇抱着刚出生的婴儿在怀里哄.刚出生的慧子粉嘟嘟的,在阳光下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丈夫坐在妻子旁边,细细翻查字典要给孩子取名.

可惜翻了三天也没翻出来个所以然.妻子捶了丈夫脑袋.等妻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夫妻俩带着孩子出来散步,一个算命老头叫住他们.

"诶,请问您贵姓啊?"

"姓楚."

"年轻人,这娃看着命象不好啊!"

妻子脸色要时不好看了,她拔高了音调;"你这老头咒我们家呢!"

老头不恼,拿出占卜和黄历为婴儿算起来.老头说得头头是道,丈夫有些信了.

"老先生,那您给孩子起个名儿吧."

"唉,这孩子命苦,以后如果找到和好人家也许会好一些,就叫稼君吧."

"啊?像女孩子的名字."

老头不理会,收了小摊哼着歌,晃着小脚离开了.最终丈夫还是用了这个名字.

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城中村,阳台上甚至种了一小窝绿油油的菜.

楚稼君脑子灵,正在上幼儿园的他连+以内的加减都不精通,却喜欢跟在妈妈屁股后看着她手里的菜,帮着算账.路过小巷时,楚稼君远远看见有个男人蜷缩在地上,周围几个人对,拳打脚踢,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很难过,好在母亲赶紧拉着他避开了.

母亲打了水开始洗菜,他喋喋不休的缠着母亲,用稚嫩的嗓音说"今天xxx小朋友又尿裤子了""我学会了一个字""老师带我们玩大滑梯"母亲笑着回应,又一边逗着他.眼见快天黑了,丈夫还没回来,她不免有些担心.

"小楚,你去妈妈那件外套里拿一个硬币."

"哪件外....."楚稼君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外套的"套"怎么说.母亲笑笑,又换了一种方式.

"沙发上那件白色的,你看,是不是有个开口的地方?"楚稼君点了点头.

"对喽,帮妈妈拿个硬币过来."楚稼君捧着个硬币跑过来.

母亲抱起他去楼下的电话亭,楚稼君不知道什么是电话亭,只是紧紧攥着硬币.母亲把着他的手将硬币丢进去,又教他在号码键上输入丈夫的号码,然后拿起电话放在楚稼君耳朵旁.

"喂?"老楚的声音传来.

楚稼君眼睛亮亮的,他冲着母亲喊:"妈妈,是爸爸!"

母亲点点头,教他说话."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了."

"带一块钱的花."本来按照母亲的教法是说"带一块钱的豆花",不过楚稼君不会说"豆"字.

电话内外都在笑.

母亲拿过电话和丈夫交代了几句,就带着他回去了.开门的声音响起,她在炒菜,没注意到丈夫已经回来.楚稼君跟在父亲身后,他把教案放下,楚稼君只看到上面写着"楚嘉樾"三字.

楚稼君拉了拉他的袖子,指着教案上的"楚嘉樾"问他怎么读。

"这个字念"楚",这个字念"嘉",这个字念'樾"."

"楚,嘉,樾."楚稼君的小手指着教案上的名字,极为认真的读出来."

"对喽,这是爸爸的名字."

"那妈妈的名字叫什么?"

"妈妈呀,叫宋盈秋."楚稼君认真的跟读.

宋盈波端出菜,让楚嘉樾搬出折叠桌.这桌子当下流行,桌面上是一幅砂化的海滨椰树的画面.菜肴不算丰盛,不过只要有家人团圆的饭菜已经足以匹敌山珍海味.刚学会用筷子的楚稼君笨拙的夹菜,时不时筷子就会"打叉",夹起的菜就会重新掉回盘子里.楚稼君眼巴巴的看着楚嘉樾.

"请人帮忙该怎么说?"

楚稼君太想吃那瓣鸭蛋了,他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组织好了语言.

"爸爸,麻烦帮我夹一瓣鸭蛋."

宋盈秋放下筷子给他鼓掌,楚嘉越迅速夹起一瓣鸭蛋放在他碗里,挑了蛋黄最多那一瓣.

"谢谢爸爸."楚稼君挑开蛋白和蛋黄.

"哈哈哈,好孩子,以后都要这么有礼貌!"楚嘉樾笑得合不拢嘴.他开心的为自己斟了一杯小酒.一个从来不喝酒的高中老师因为儿子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硬生生让酒精肆虐他的舌尖.不熟悉这股辛辣让他难受得此牙咧嘴.

楚稼君还以为父亲逗自己玩,也跟着傻乐.不过很快他就不嘻嘻了.

宋盈秋收拾了碗筷后算了算日期,该去带楚君打疫苗了.她转头进了房间把预防本装在包里装好,又抓了一把糖--担心楚稼君哭.

请晨,卫生中心已经排着队了,医生坐在那扇栅栏门后翻找登记手册和药针.有些小孩子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哇哇大哭了,父母怎么哄都无济于事.

打疫苗的情况更糟糕,原本的哇哇大哭直接变成了嚎啕大哭,不少小孩子能哭到破音.还有一些在针没接触到皮肤时好好的,才刚扎上就开始"爬高音".

轮到楚稼君了.

他被抱在比他高一个头的登子上,医生还在安慰:"不怕哦,就一下下,不痛哦."宋盈秋帮他捂住了眼睛.

针扎入时,宋盈秋很明显感觉到楚稼君的眉头皱了起来,她也只能和医生一样安抚.

楚稼君重获光明,宋盈波夸他"小楚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楚稼君上小学了.

宋盈波带着他找教室,把他安顿好."小楚,好好听老师的话哦."

楚稼君小心地观望四周,书桌是二人连桌的木制桌子,刚上了漆,油亮亮的特别好看,黑板上方用红方框贴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大字;在这几个红方框上又楚稼君和妈妈讲着学校里发生的一切,虽然他的表达并不算流利;来盈秋都会对他有十足的耐心.

楚嘉樾说要下馆子,庆祝一下楚缘君正式步入学习阶段,让宋盈秋带孩子来中学找他.在一个刚上小学的孩子的眼睛里,宋盈秋是很高的,但是中学里的人好像比妈妈近高.

"妈妈,这些大哥哥好高啊."

"小楚长大了也会这么高的."楚稼君听了这话很高兴."那我要快点长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