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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了?”戴沐白的声音低沉,听不出太多情绪,目光落在窦灼垚刚刚吃完大半根香肠的手上。
“嗯。”窦灼垚应了一声。
这时,戴沐白已经把手中那个冒着丝丝热气的海碗递了过来:“刚去食堂打的,米是新的,熬得挺稠,加了点肉沫和碎菜叶,好消化。”
碗里的粥熬煮得浓稠米粒开花,点缀着细碎的肉末和新鲜的翠绿色野菜沫,散发着食材混合的朴素香味。
腾腾的热气模糊了碗沿的轮廓,也模糊了窦灼垚望向戴沐白的视线。
奥斯卡见状,极其夸张地打了个哈欠,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啊——好困啊。小垚你醒了就好,有我们顶天立地的戴老大在这伺候着,我总算可以安心地去补个觉了。”
“顺便……嘿嘿,找余姒弦那边弄点她祖传的滋补药酒?小垚你等着哈,晚上咱们再好好补。”他语速飞快,一边说一边极其利索地起身,脚底抹油般就朝着门口溜。
经过戴沐白身边时,他还故意挤了挤眼睛,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丢下一句,“老大,别光顾着端架子呀,机会难得。”
然后也不管戴沐白瞬间黑了半边的脸,人已经飞快地闪出了门外,还“体贴”地带上了门。临走前那一声不轻不重的关门声在略显尴尬的宿舍里格外清晰。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两个人,还有空气里漂浮的粥香和无声蔓延的微妙气息。
窦灼垚看着眼前递过来的、冒着暖意的大碗,再看看戴沐白那张线条刚硬、依旧没什么多余表情的脸。
奥斯卡那句“整整两天连夜”、“那眼睛瞪得像他那武魂虎目似的”、“最着急上火的”话犹在耳边回响,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心头。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从冒着热气的粥碗上抬起,重新落回戴沐白脸上,熔金色的眼瞳深处闪烁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抿了抿似乎还带着恢复香肠油脂的唇,低声说了一句,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以前从未有过的、近似于犹豫后的郑重。
“多谢。”
简单的两个字,落在安静的室内,却有千斤重。
戴沐白的手臂几不可察地微微僵了一下,端着碗的手指关节不自觉地收紧。那双瞳孔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一圈细微的波澜。
他似乎没想到窦灼垚会突然这么直接地道谢。
一瞬间的静默后,戴沐白鼻腔里极快地哼出一声短促的气音,那声音像是某种掩饰性的嗤笑,又像是被窥破心思后的仓促反应。
他将粥碗往前又递了递,几乎要塞进窦灼垚怀里,动作依然带着他惯有的强势和不耐烦,仿佛递出去的只是一块砖头。
“行了,拿着。”戴沐白的声音刻意提高了半度,带上了平日里那种大大咧咧、理所当然的不耐烦,甚至比平时更冲了一点,像是急于划清界限。
“别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换了是胖子晕过去、换了是唐三、换了是奥斯卡那小子,我一样要看着。学院就这么几个人,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谁出事吧?赶紧喝了,等下凉了。”
说完,他像是被自己的话或者窦灼垚的目光烫到了一样,猛地转过身,径直走到窗边那张属于他的桌子旁,随手扯过桌上扔着的几本书,大力地翻了起来,纸张被翻得哗啦作响,动作显得格外生硬和心浮气躁。
他背对着窦灼垚,宽阔的肩背挺得笔直,却暴露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那翻书的动作与其说是在找东西,不如说是在用力地发泄某种无处安放的、带着恼羞成怒的躁动情绪。
窗外的阳光斜斜地打在他高大挺拔的身形上,在室内拉出一道长长的、沉默的剪影。
空气里只有他胡乱翻书的声音,以及窦灼垚手中那碗粥所散发的、越来越清晰诱人的热气和香味。
窦灼垚垂下眼睑,看着碗里微微荡漾的、还氤氲着热气的稠粥。米粒和肉末、菜叶混合出一种朴素安稳的色泽。
他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拿起放在碗边的木勺,舀起一勺温度正好的粥,缓缓送入口中。温热的粥滑过食道,暖意顺着脉络逐渐蔓延开去。
门外走廊的阴影里,奥斯卡扒着门缝只露出一只眼睛,笑得肩膀直抖,无声地做了个“加油”的口型。
不远处的墙角阴影下,探出几颗熟悉的脑袋,小舞捂着嘴,余姒弦笑得酒葫芦都在抖,宁荣荣的八卦之眼亮晶晶的,就连朱竹清清冷的眼眸深处也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的笑意。
史莱克的清晨喧嚣里,似乎多了一丝隐秘而欢乐的、只属于少年人的促狭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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