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潮湿的梅雨季总让苏晚想起那把褪色的蓝格子伞。她站在老宅窗前，看着雨帘中摇晃的紫藤花架，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模糊了视线，却让记忆愈发清晰。

那是十二年前的夏天，高考结束后的午后。苏晚抱着一摞复习资料冲进图书馆避雨，不小心撞翻了正在整理书籍的男生手中的书。泛黄的书页散落在地，她慌忙去捡，指尖触到一本《霍乱时期的爱情》，扉页上"程叙"两个字写得苍劲有力。

"小心。"男生的声音清冽如雨后的风。苏晚抬头，对上一双沉静的眼睛，鼻梁上架着细框眼镜，白衬衫领口沾着墨渍，像是刚写完什么。他弯腰帮忙收拾书籍时，苏晚注意到他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

就这样认识了程叙。他是市图书馆的实习生，而苏晚每天泡在馆里准备大学英语竞赛。程叙会在整理书架时悄悄在她常坐的位置放下一杯温水，书页间偶尔夹着他手写的英文诗。有次苏晚在《雪国》里发现一张便签："你翻书的声音，比川端康成的文字更安静。"

那年秋天，图书馆后院的银杏叶黄透时，程叙带苏晚去了城西的旧书店。窄巷深处的老房子里堆满泛黄的旧书，程叙从角落里抽出一本精装版《简·爱》，翻开扉页，褪色的钢笔字写着："赠小叙，愿你永远保有自由的灵魂。——母亲"

"这是我妈留给我的。"程叙摩挲着书脊，声音有些发颤，"她去世那年我十二岁，在一场车祸里......"苏晚这才明白他手腕上疤痕的由来。那天他们坐在书店阁楼的飘窗上，程叙讲起母亲教他读书的时光，窗外的秋雨敲打着玻璃，为故事添上湿润的注脚。

次年春天，苏晚收到重点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程叙在樱花纷飞的街道上向她表白，手里捧着自己装订的诗集，每一页都贴着他们在图书馆的照片。"我知道你要去远方，"他将诗集塞进苏晚手里，"但我会在这里等你。"

异地恋的日子里，他们靠书信和电话维系感情。程叙的信写得很长，从图书馆新到的珍本，到街角新开的面包店，事无巨细地分享。苏晚在信里描绘大学的新奇生活，附上校园里的枫叶、银杏叶标本。那些信件装满了苏晚宿舍的抽屉，成为她最珍贵的收藏。

转折发生在大三那年冬天。程叙的信突然少了，电话也常常无人接听。苏晚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赶回去，在图书馆看到程叙正和一个女孩并肩整理书籍。女孩笑语盈盈，程叙低头浅笑，画面和谐得刺痛眼睛。

"她是馆长的女儿，刚从国外回来。"程叙在老书店里对苏晚说，声音冷得像冰，"我们不合适，你值得更好的。"苏晚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撕碎了还未来得及送出的圣诞贺卡，雪花般的纸片落在他脚边。

毕业后，苏晚留在大城市做编辑，偶尔会在旧书网站看到程叙的名字——他成了知名的古籍修复师，出版了好几本关于古籍保护的著作。每次看到他的消息，苏晚都会想起那个梅雨季的午后，想起他手腕上的疤痕，想起他说"我会等你"时认真的眼神。

今年梅雨季，苏晚收到一个没有寄件人的包裹。拆开层层包装，是那本《简·爱》，扉页多了一行字："对不起，当年太年轻，不懂爱需要勇气。"夹在书中的，还有一张泛黄的诊疗单——胃癌晚期，确诊日期正是他提出分手的前一周。

老宅的门铃突然响起。苏晚打开门，雨水打湿的蓝格子伞下，程叙苍白的脸上带着笑意："我骗了你两次，这次想告诉你实话......"话音未落，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腰，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苏晚将他扶进屋里，看着茶几上那本《霍乱时期的爱情》，突然明白了什么。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打在紫藤花架上沙沙作响，就像十二年前那个初遇的午后。她轻轻握住程叙冰凉的手，在雨声中听见自己说："这一次，换我等你。"

雨幕中，紫藤花簌簌落下，仿佛在为这段迟到的告白落泪。时光兜兜转转，终于让两个错过的灵魂，在命运的雨季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