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荒漠的夜风裹挟着砂砾，拍打在三人脸上。苏宛用布巾裹住口鼻，眯眼望向远处隐约的灯火——那是兰州城的轮廓。
"再往前就是二皇子的地盘了。"裴钧蹲下身，手指在沙地上画出简略地图，"私兵大营应该在这个位置，靠近废弃的玉门军堡。"
沈墨检查着箭囊，仅剩七支箭了。他脸上的伤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紫："陆昭的人至少落后我们半日路程，但二皇子的私兵..."
"有人！"苏宛突然压低声音。
三十步外的沙丘后，两点绿光幽幽闪烁。不是狼——是人的眼睛！
裴钧的刀无声出鞘。沈墨则像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弓身准备扑击。绿光突然消失，沙丘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这咳嗽声让裴钧浑身一震。太熟悉了，是...
"少门主？"他难以置信地低呼。
沙丘后转出个白色身影，宽大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那人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俊美如女子的脸——正是"已死"的林清羽！
"别来无恙啊，裴大人。"林清羽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胸口还缠着渗血的绷带。
沈墨的箭已搭在弦上："装神弄鬼！"他猛地转向裴钧，"你和他是一伙的？"
"放下箭。"苏宛突然按住沈墨的手臂，"他若想杀我们，刚才在暗处放冷箭更省事。"
林清羽赞赏地看了苏宛一眼："久闻苏少卿明察秋毫。"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抛给裴钧，"认得这个吗？"
铜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裴钧接住后瞳孔骤缩——这是锦衣卫最高级别的密令牌，只有皇帝亲信才能持有！
"你是..."
"和你一样，陛下的人。"林清羽咳嗽两声，吐出一口血沫，"三年前奉命潜入将安门，查探林岳与二皇子的关系。"
沈墨的箭终于垂下，但眼中的警惕未减："证明给我们看。"
林清羽从袖中抽出一卷黄绢。苏宛一眼认出这是皇帝手谕特有的云纹锦！展开后，上面赫然写着："着羽潜入将安门，查林岳通敌事，密奏。武焱。"
"武焱"是先帝名讳，当朝皇帝继位后为避讳改元"遂安"。这手谕不可能是伪造的！
"林岳...你父亲是清白的？"裴钧声音发紧。
林清羽——不，现在该叫他的真名武承羽了——苦笑道："我并非林岳亲子，而是陛下安插的暗桩。林岳确实发现了二皇子的阴谋，因此被灭口。"
苏宛突然想起账册中的记载："所以将安门占据西北三州，其实是在..."
"寻找私兵证据。"武承羽点头，"跟我来。阿青在军堡等我们。"
五人借着月色前行。路上，武承羽解释了"假死"的缘由："陆昭表面是二皇子的人，实则是陛下安插的双面谍。那日剿杀将安门是做给丞相看的戏，为的是让我金蝉脱壳。"
沈墨摸了摸脸上的疤："所以刺杀李崇文的命令..."
"出自二皇子之手，但被陆昭利用来试探你的立场。"武承羽看了眼沈墨，"你通过了考验。"
荒漠渐渐隆起，前方出现一座废弃军堡的轮廓。阿青举着火把在断墙处等候，见到众人立刻挥手示意。
"少...殿下。"他差点说漏嘴，"私兵大营有异动，似乎发现了我们的行踪。"
武承羽脸色一沉："进密道再说。"
军堡地下有条隐秘的甬道，潮湿的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味。阿青点燃壁上的火把，火光映照出墙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图！
"这里是将安门经营多年的密所。"武承羽抚过那些刻痕，"林岳死前在此留下关键证据。"
甬道尽头是间石室。中央石台上端放着一本金丝封面的册子，在火光下熠熠生辉。
苏宛倒吸一口冷气。这规格，分明是皇室专用的金册！
"二皇子武承泽的私兵名册。"武承羽郑重地翻开第一页，"不止十万，而是十五万精锐。更可怕的是..."
金册第三页绘着幅地图，标注着北方蛮族各部的驻扎点。一条红线从蛮族领地蜿蜒而下，直指大武王朝北境三关！
"他勾结外敌？！"裴钧一拳砸在石台上。
"不止如此。"苏宛指着红线旁的小字，"'借道伐逆'...二皇子允诺蛮族借道南下，条件是助他逼宫夺位！"
沈墨吹了声口哨："好个吃里扒外的畜生。"
突然，阿青从门外跌跌撞撞冲进来："追兵到了！至少三百人，是二皇子的亲卫！"
武承羽迅速合上金册塞给苏宛："密道通往荒漠另一侧。我们断后，你们带着金册回京面圣！"
"一起走！"裴钧抓住他的手腕。
武承羽摇头："没有诱饵，谁都走不了。"他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发黑的伤口，"那支箭淬了剧毒，我本就活不过三日。"
石室陷入死寂。远处已能听到杂乱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走！"武承羽厉喝，同时从墙上取下两柄长剑，"阿青，怕死吗？"
少年抹了把脸："怕。但更怕辜负老门主。"
三人被迫退入密道。最后看到的画面是武承羽白衣如雪立于石室门前，双剑交叉成十字。阿青举着火把站在他身侧，火光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高大如神祇。
密道门关闭的刹那，厮杀声骤然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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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道曲折向上，出口是处隐蔽的沙丘背阴处。三人刚钻出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整片荒漠上火光连绵，如同星河倒泻。那是二皇子私兵的火把，至少有上千人！
"金册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苏宛将册子贴身藏好，"必须分头走。"
沈墨突然趴下，耳朵贴地："有马蹄声...西北方向，二十骑左右！"
裴钧眯眼望去，月光下确实有队骑兵疾驰而来。更可怕的是，他们后方还跟着大队步兵！
"是陆昭的旗号！"沈墨惊呼。
三人迅速躲到沙丘后。骑兵越来越近，为首的正是北镇抚司指挥使陆昭。他铠甲染血，右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受了重伤。
"出来吧。"陆昭勒住战马，声音沙哑，"武承羽用命换你们逃生的时间，不是让你们躲猫猫的。"
裴钧率先走出阴影，刀已出鞘："你还有脸提他？"
陆昭苦笑，突然从马背上栽下来！亲兵们慌忙去扶，却被他挥手制止。他艰难地从怀中掏出血书："陛下...密旨..."
苏宛上前接过，就着火把一看，脸色顿变。血书上只有八个字："泽通蛮族，速回护驾！"
"二皇子...提前行动了？"裴钧声音发紧。
陆昭点头，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忍受极大痛苦："三日前...他察觉事情败露...已率五万精兵...直奔京城..."他突然剧烈咳嗽，大口黑血喷出，"陛下...危矣..."
"你中的是锃宗的'七日断魂'？"沈墨蹲下检查他的伤口。
陆昭惨笑："被...自家人...背后捅刀..."他死死抓住裴钧的衣角，"金册...务必...面呈陛下...二皇子...与青瓷苑..."
话未说完，他的手突然垂下，眼中光芒熄灭。亲兵们齐刷刷跪下，有人已经开始啜泣。
裴钧掰开陆昭紧握的拳头，里面是半块青瓷碎片，上面沾着暗红色的胭脂——青瓷苑的标志！
"青瓷苑主是二皇子的人？"苏宛声音发颤。
沈墨翻身上马："管她是谁的人，现在最要紧的是回京！"
亲兵牵来两匹备用马。裴钧上马前最后回望军堡方向——那里的厮杀声已经停止，火光正在减弱。
"他们会记住你的，殿下。"他在心中默念，随即扬鞭催马。
三人带着金册向东方疾驰，身后荒漠渐渐亮起晨光。他们不知道的是，军堡最高处的断墙上，一个黑衣人正用西洋镜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跑吧，小老鼠。"黑衣人轻笑，手中把玩着另一块青瓷碎片，"苑主在京城等着你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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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日后，京城外三十里的官道上。
三人已是人困马乏。为避开追兵，他们绕道山路，马匹都跑废了两匹。沈墨脸上的伤疤结了新痂，显得更加狰狞。
"前面就是十里亭。"裴钧指着远处的驿站，"换马后两个时辰就能进城。"
苏宛却突然勒住马："不对劲。"
往日热闹的十里亭寂静无声，旗杆上的驿旗不见了，院子里也没有马匹的踪影。
"埋伏。"沈墨简短地说，已经取下长弓。
三人下马缓步靠近。驿站大门虚掩着，门缝中有暗红色液体渗出。裴钧踢开门的瞬间，箭雨破空而来！
"铛铛铛！"
裴钧刀光如幕，格开大部分箭矢。一支漏网之箭擦过苏宛手臂，带起一蓬血花。沈墨则连珠箭发，屋檐上传来三声惨叫，三个黑衣人栽落下来。
"就这点本事？"沈墨冷笑，突然脸色大变，"趴下！"
"轰！"
驿站二楼爆炸了！气浪将三人掀飞数丈。苏宛撞在树干上，肋骨发出不妙的脆响。浓烟中走出十个身着锃宗服饰的杀手，为首者手持一柄造型怪异的长刀。
"残狼，好久不见。"长刀男咧嘴一笑，"宗主让我问你，背主之罪该怎么罚？"
沈墨吐出口中血沫："血鹰，你这条老狗也配提'忠义'二字？"
血鹰不怒反笑，长刀指向苏宛："交出金册，给你们个痛快。"
裴钧挣扎着爬起来，刀已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苏宛则悄悄将手伸入怀中——那里除了金册，还有她从青瓷苑带出来的"千机引"。
"想要金册？"苏宛突然扬手抛出一包粉末，"接着！"
血鹰本能地挥刀劈砍，纸包破裂，淡绿色粉末漫天飞舞。几个锃宗杀手刚吸入就惨叫起来，眼耳口鼻中渗出黑血！
"毒药！闭气！"血鹰暴退，但还是慢了一步。他的右手沾到粉末，皮肤立刻开始溃烂。
沈墨趁机捡起地上箭矢，一箭射穿血鹰咽喉！剩余杀手见首领毙命，顿时阵脚大乱。裴钧夺过一把刀，如虎入羊群般砍杀起来。
战斗结束得很快。最后一个杀手想逃，被苏宛用袖箭射中后心。驿站前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火药味。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路线？"裴钧喘着粗气问。
苏宛检查着杀手的衣物："不是锃宗的人。"她扯开一个杀手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的青瓷纹身，"青瓷苑的死士。"
沈墨踢了踢血鹰的尸体："这倒是真的锃宗...看来两派联手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听动静至少有五十骑。三人顾不得伤势，匆忙爬上幸存的马匹。
"进城后分头行动。"苏宛将金册分成三份，每人携带一部分，"若有人被抓，至少保证金册不全落入敌手。"
裴钧指向城南："我去找禁军统领周牧，他是我旧部。"
"我混入锃宗京城分舵。"沈墨摸了摸脸上的疤，"这模样反而好认。"
苏宛则看向皇城方向："我设法进宫面圣。若三日内没有消息..."
"那就当你也殉职了。"沈墨咧嘴一笑，疤痕扭曲，"放心，我会替你报仇的。"
三人相视一笑，随即分道扬镳。他们不知道的是，皇城此刻已经戒严，二皇子的兵马距京城不足百里。而青瓷苑主，正坐在皇帝的寝宫里，慢条斯理地品着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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