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得鼻腔发疼,温昭宁的意识在混沌中浮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里,断断续续的争吵声像细针刺进耳膜。她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白炽灯晕成模糊的光斑,喉咙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
"凭什么总让我带?你一个月在家才待几天?"母亲尖锐的声音穿透虚掩的房门,"小朵成绩好又听话,跟着我才能上重点班。"
"说得好听,你不就怕影响你再婚?"父亲冷笑,皮鞋在瓷砖地面摩擦出刺耳声响,"我那边公司忙,小朵跟着我住别墅也不安心。"
温昭宁挣扎着想要起身,输液管却牵扯得手背生疼。她听见妹妹怯生生的抽噎,紧接着是父亲刻意放软的语调:"宝贝别哭,爸爸给你买最喜欢的草莓蛋糕,跟爸爸回家好不好?"母亲立刻抢话:"别听他的,妈妈带你去迪士尼,咱们母女俩过自在日子。"
泪水顺着鬓角滑进枕套,她望着紧闭的病房门,直到走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腥甜,喉咙里泛起铁锈味——原来他们连虚情假意的探望都不愿施舍,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被车祸撞碎的、亟待抛弃的累赘。
温昭宁出院后,被迫暂住在外婆家。外婆家所在的老旧小区,处处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小区里的道路略显狭窄,路面也不那么平整,却充满了生活的痕迹。
每天清晨,阳光会斜斜地洒在邻居家的窗台上,那只毛色如雪的猫,总是准时卧在那里。它会微微眯起眼睛,享受着阳光的轻抚,偶尔会伸出爪子,在空中随意抓挠几下,像是在和看不见的玩伴嬉戏。温昭宁常常一看就是好久,心中满是羡慕,渴望自己也能有这般惬意无忧的生活。
楼下的杂货铺,是小区里最热闹的地方之一。老板是个年逾半百的大叔,身形微微发福,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容。他特别爱哼老歌,而且五音不全,跑调跑得厉害,可他却浑然不觉,依旧唱得兴致勃勃。每当温昭宁路过,他都会热情地招呼:“昭宁啊,今儿又乖又漂亮嘞,进来挑个小玩意儿!”那带着浓厚方言的话语,让温昭宁心里也跟着暖了几分。
在一个闲暇的午后,温昭宁决定整理外婆家的阁楼。通往阁楼的楼梯,是用有些年头的木板搭建的,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故事。阁楼里光线昏暗,弥漫着陈旧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樟脑丸味道。她在一堆杂物中翻找时,发现了一本日记本。封面已经严重泛黄,边角卷曲且磨损得厉害,轻轻翻开,纸张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上面的字迹,工整而又带着几分灵动。外婆年轻时,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勇敢地与世俗观念抗争。她瞒着家人,偷偷与心爱的人约会,在那些文字里,有初次相遇时的小鹿乱撞,有面对阻碍时的纠结挣扎,更有坚定选择时的无畏勇气。温昭宁逐字逐句地读着,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年轻时外婆那坚定又明亮的眼神。这些文字就像一束光,直直地照进她内心深处,让她在黑暗中看到了重新振作的希望。
时光悄然流转,温昭宁终于迎来了重返校园的日子。再次踏入熟悉的校园,一切却又显得那么陌生。因为车祸,她落下了大量功课,看着课桌上高高垒起的书本和练习题,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将她紧紧包围。
课堂上,老师讲的内容如同天书,她拼命想要跟上节奏,手中的笔不停地记录,可那些知识点却像调皮的鱼儿,怎么也抓不住。同桌宋砚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窘迫。宋砚身形修长,眉眼间透着一股清俊之气,平日里总是一副沉稳又温和的模样。课间,他轻轻放下手中的书,侧过身,用指关节轻敲了敲温昭宁的桌子,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别急,温昭宁,我给你讲讲这些知识,肯定能让你弄明白。”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从那以后,每天课余时间,宋砚都会耐心地给温昭宁补习。他讲解知识点时,思路清晰又独特,会结合生活中的有趣事例,把复杂抽象的内容变得生动形象。比如讲解函数时,他会用过山车的轨道来比喻函数曲线的变化,让温昭宁一下子就理解了其中的奥秘。两人讨论习题时,偶尔目光交汇,宋砚眼中的鼓励和关切,总会让温昭宁心头泛起一阵温暖。
随着相处的增多,温昭宁渐渐放下防备,向宋砚倾诉起自己家庭的遭遇。那些痛苦的过往、被父母冷落抛弃的委屈,一股脑儿地涌了出来。宋砚静静地听着,眼神里满是心疼,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轻轻拍了拍温昭宁的肩膀,像是在传递一种无声的力量。等温昭宁情绪稍微平复,他才缓缓开口:“你不是一个人,以后有我在,别害怕。”简单的话语,却让温昭宁红了眼眶,长久以来的孤单和无助,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在宋砚的带动下,温昭宁开始慢慢融入班级。同学们热情地邀请她一起参加课间的小游戏,像是跳皮筋、扔沙包。大家围在一起,欢声笑语不断。有人会分享自己新发现的有趣漫画,有人会讲述周末遇到的新奇事儿。温昭宁也逐渐变得开朗起来,曾经黯淡的眼神,重新有了光彩,笑容也越来越多地绽放在她的脸上。
然而,平静的生活并未持续太久。温昭宁发现父亲频繁出入一处高档小区,好奇心和心底那一丝对真相的渴望,驱使她悄悄跟了上去。她看到父亲满面春风地走进一栋豪华的楼房,没过多久,一个打扮时尚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亲昵地挽上了父亲的胳膊。那一刻,温昭宁只觉得天旋地转,愤怒、失望和痛苦如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转身拼命奔跑,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模糊了眼前的世界。不知跑了多久,她慌不择路地撞到了一个人身上。她抬头,发现是学校的美术老师。美术老师看到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没有多问,只是温柔地牵起她的手,带她来到了学校的画室。
画室里,淡淡的颜料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安静而又充满艺术气息。美术老师递给温昭宁一支画笔,轻声说道:“把心里的难受都画出来吧。”温昭宁握着画笔,手止不住地颤抖,她将心中的愤怒、委屈和悲伤,都化作浓重的色彩,在画布上疯狂涂抹。美术老师静静地站在一旁,适时给予指导,在老师的引导下,温昭宁渐渐沉浸在绘画的世界里。每一笔的落下,都像是在宣泄内心的痛苦,她也在这过程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久违的平静。绘画,仿佛成了她新的精神寄托,在一笔一画中,她慢慢舔舐着自己破碎的伤口,试图重新拼凑起支离破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