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机场回家的地铁线需要换乘两次,衿予禾攥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衿予青发来的日出照片上。车厢里人不多,深秋的暮色透过车窗,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他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那枚备用的铃铛——是之前给弟弟的同款,总觉得留着一对才安心。
出站时天已全黑,冷风卷着落叶打在脸上,他紧了紧围巾,抄近路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巷子里只有一盏老旧的路灯,光线昏黄地映着墙根的积水。刚走到中段,身后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醺醺的酒气。
“哟,这不是衿予青他哥吗?”沙哑的嗓音带着轻佻,衿予禾心头一紧,加快了脚步。眼角余光瞥见两个晃悠的身影跟了上来,其中一人伸手就去拽他的背包带。
“放开!”衿予禾猛地甩开,转身时撞掉了方盛手里的酒瓶,玻璃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醉汉骂了句脏话,另一个人堵住了他的退路,两人一左一右逼近,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
“跑什么呀,陪陪哥几个……”离得近的男人伸手想抓他的手腕,衿予禾侧身躲过,后背却狠狠撞在冰冷的墙壁上。他脑子飞速运转,衿予青临走前反复叮嘱过遇到危险要冷静,但此刻肾上腺素飙升,指尖都在发抖。
“我没钱,你们想要什么?”他声音发颤,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目光扫向周围,巷口太远,喊救命未必有人听见。
“钱?我们想要的……”方盛怪笑着逼近,伸手就要去扯他的围巾,“长得这么斯文,跟我们走一趟……”腥臭的酒气扑面而来,衿予禾胃里一阵翻涌,猛地抬腿去踹对方的膝盖,却被对方抓住脚踝狠狠一拧。
“妈的,还敢反抗?”方盛吃痛,挥手就给了他一巴掌。衿予禾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也传来了耳鸣,嘴角尝到了铁锈味。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却被两人按在墙上,其中一人的手开始胡乱撕扯他的外套。
“放开我!救命啊——”他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却被风吹得七零八落。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心脏,他想起小时候打雷时把衿予青护在怀里的自己,此刻却连反抗都显得无力。口袋里的手机被撞得滑出一半,他趁对方分神的瞬间,用尽全力去够,指尖刚碰到屏幕,就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手腕。
“还想报警?”跟班宋天御抢走手机,狞笑着扔在地上踩碎。屏幕裂开的瞬间,衿予禾仿佛看到了衿予青发来的那条“等你回家”的消息,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和屈辱涌上心头。他闭上眼睛,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只觉得世界在黑暗中旋转。
就在这时,巷口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手电筒的光束。“干什么呢!警察!”
方盛两人吓了一跳,慌忙松开手,骂骂咧咧地往巷子深处逃窜。衿予禾瘫软在地,剧烈地喘息着,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来人是巡逻的辅警,看到他狼狈的样子,赶紧上前搀扶:“先生,您没事吧?我们听到喊声就过来了……”
衿予禾摇摇头,却发现自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看着地上碎裂的手机,还有被扯开的衣领,喉咙里一阵发紧。辅警帮他报了警,又递来一瓶温水,他握着瓶子,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警车的灯光划破巷口的黑暗时,衿予禾才慢慢回过神。做笔录时,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那些被撕扯的细节像碎片一样扎在脑子里。他拒绝了去医院检查,只想快点回家,回到那个有衿予青气息的地方。
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出租车驶过路灯下,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铃铛,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微安定了些。脸上的巴掌印还在发烫,手腕上也青了一片,但最疼的却是心里那片被阴影覆盖的角落。
打开家门,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暖黄的光线却驱不散他身上的寒意。他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还放着给衿予青包饺子时用的围裙,旁边是王贤留的字条:“予禾,锅里温了汤,记得喝。”
他没有去厨房,而是径直走进衿予青的房间。床上还铺着弟弟临走前叠好的被子,书桌上放着没写完的笔记。衿予禾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的相框——那是去年春天拍的,他和衿予青在后院的铃兰花丛前笑得灿烂。
指尖划过照片里弟弟的笑脸,衿予禾突然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了一路的恐惧和委屈终于决堤,他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眼泪却大颗大颗地砸在相框玻璃上。
手机屏幕碎了,但他记得弟弟的号码。他摸出抽屉里的备用手机,手指哆嗦着拨号,直到听筒里传来“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音,才想起现在是纽约的凌晨。
他蜷在椅子上,抱着膝盖,像个迷路的孩子。窗外的风还在呼啸,巷子里的阴影仿佛还追在身后。他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渴望弟弟的拥抱,渴望那个总说“别怕”的声音能在耳边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丝鱼肚白。衿予禾抬起红肿的眼睛,看到窗外的铃兰花苞在晨露中微微颤动。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镜子前,看到自己苍白的脸上还留着清晰的指印,衣领处的纽扣也掉了一颗。
他深吸一口气,打开水龙头,用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凉意让他清醒了几分。镜子里的人眼神空洞,却在看到手腕上那道淤青时,猛地攥紧了拳头。
“不能让小青知道。”
这个念头突然清晰起来。他不能让远在异国的弟弟担心,不能让那片刚升起的日出被阴霾覆盖。他走到衣柜前,找出高领毛衣,遮住脖子上的红痕,又找出创可贴,贴在嘴角的伤口上。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后院,摘下一朵刚刚绽放的铃兰。白色的花瓣上沾着晨露,像极了弟弟笑起来时眼睛里的光。他拿出手机,给衿予青发了条消息,指尖在屏幕上敲了又删,最终只留下一句:
“早安,小青。纽约的天气还好吗?哥哥等你回家。”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衿予禾抬头望向东方,晨曦正穿透云层,一点点照亮这个刚刚经历过黑暗的城市。他知道,有些阴影需要自己独自面对,但只要想到弟弟还在远方追逐梦想,他就必须把所有的狼狈和恐惧藏进身后,用微笑撑起那个等待他归来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