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窗帘滤成细碎的金箔,洒在衿予禾一夜未眠的脸上。备用手机屏幕亮起,衿予青的回复带着时差的温度:"哥快看!中央公园的月亮泡在人工湖里,像颗会游泳的蛋黄!"配图里少年倚着石桥栏杆,身后粼粼波光与他弯弯的笑眼相映成趣。衿予禾摩挲着屏幕上弟弟的酒窝,喉间泛起酸涩的甜。
玄关突然传来钥匙转动声,王贤提着菜篮走进来,塑料口袋里的青椒撞出清脆声响:"予禾,你同学来电话说校友会改到今晚了,还说..."她瞥见儿子眼下的青黑,话尾凝成担忧的叹息,"要不别去了?在家好好睡一觉。"
衿予禾望着王贤鬓角新添的白发,想起昨夜藏在枕头下的防狼喷雾,突然将手机塞进裤兜:"我去。"换衣服时,他特意挑了件带暗扣的立领衬衫,把脖颈处的淡紫色痕迹遮得严严实实。镜中人目光躲闪,手指无意识抠着衣角的线头,直到扯出一道细缝。
傍晚的校友会馆飘着红酒与松露的香气。衿予禾站在雕花拱门前,看着水晶吊灯下举杯谈笑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像枚错位的纽扣。"予禾!"清甜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穿香槟色连衣裙的学妹何筝捧着香槟杯走来,发间铃兰花形状的发卡轻轻晃动,"听说你在做非遗保护?我们基金会最近..."
何筝的声音突然扭曲成尖锐的蜂鸣。衿予禾盯着那朵颤动的"铃兰",太阳穴突突直跳。记忆如潮水倒灌——暗巷里酒瓶碎裂的脆响、醉汉手腕的青色纹路、扼住喉咙的冰凉触感。他踉跄后退,后背撞上摆满甜点的长桌,草莓塔轰然倒塌,鲜红的果酱在桌布上晕开,像极了昨夜梦中的血迹。
宴会厅瞬间安静。何筝慌乱地递纸巾:"你脸色好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衿予禾挥开她的手,指尖擦过她腕间的银镯,金属碰撞声让他瞳孔骤缩。他跌跌撞撞冲向洗手间,在隔间里大口喘息,额头抵着冰凉的瓷砖。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李警官发来消息:"另一名嫌疑人落网,审讯发现与五年前连环袭击案有关..."
"哥?"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衿予青发来段视频,镜头晃动中是纽约街头的露天音乐会。穿着涂鸦卫衣的少年站在人群外,对着镜头比耶:"今天遇到个流浪乐队,他们翻唱的《铃兰曲》超好听!"手机里传来吉他前奏,轻快的旋律混着异国口音的哼唱,突然刺痛了他的耳膜。
记忆的齿轮轰然转动。八岁那年的暴雨夜,小予青发着高烧蜷缩在他怀里,他哼着《铃兰曲》哄弟弟入睡,窗外的雨点击打玻璃,像无数双叩门的手。后来每到弟弟生病,这首歌就成了驱散阴霾的咒语。此刻视频里的歌声,却与暗巷里醉汉含糊的咒骂声重叠,让他胃部翻涌。
他冲出洗手间,撞开消防通道的铁门。潮湿的夜风裹着雨丝扑面而来,会馆外的梧桐叶在积水里漂浮,倒映着霓虹光怪陆离的色彩。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李警官的来电:"衿先生,审讯过程中嫌疑人提到'铃兰标记',请问您是否..."话音未落,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衿予禾猛地转身,防狼喷雾已经握在掌心。昏黄的路灯下,穿黑风衣的男人步步逼近,左手腕缠着褪色的青色绷带——正是记忆里最可怕的印记。"你是谁?"他的声音在发抖,拇指已经扣住喷雾开关。男人却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袋:"李队让我转交给您,连环案的完整卷宗。"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衿予禾颤抖着接过纸袋,封皮上"2018-2023连环袭击案"的字样刺得眼睛生疼。男人转身时,风衣下摆扫过路灯,衿予禾突然瞥见他后颈处的刺青——半朵铃兰,花瓣上蜿蜒的纹路,竟与自己笔记本里画的阴影如出一辙。
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衿予禾跌坐在台阶上,任由雨水冲刷发烫的脸颊。卷宗在怀里微微发烫,他知道,那些被刻意遗忘的细节即将破土而出。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手机里未尽的《铃兰曲》,在雨幕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当他终于鼓起勇气翻开第一页,潮湿的纸页间滑落张泛黄的便签,歪斜的字迹带着疯狂的颤抖:"找到铃兰的人...才能结束诅咒..."雨水将墨迹晕开,化作一片模糊的阴影,恰似他心底那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暗纹。而此刻,会馆内的校友会仍在继续,水晶吊灯下的欢声笑语,与雨中这个被秘密纠缠的身影,隔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