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尽第二天还是跟着亓越萌去了他随口胡扯的稻城。
早晨起来的时候,褚枝本想着就此与亓越萌道别,他不想跟着这两个身后当电灯泡的。谁知道亓越萌拽着他耍赖不叫他走,一边抱着他大腿,一边哀嚎“枝子,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啊”。
褚枝头冒黑线,竟一下子没挣脱。
“我们都知道,我离开了你,就像鱼离开了自行车,你走了,我要怎么活?”
那不是完全没影响吗?
褚枝撸了一把无赖小狗头,捧读:“你要和你师兄在一起,好好活。”
“别呀!”
“枝枝,你可是我的电子布洛芬啊,如果你能留下来陪我,你的赛博功德箱一定upup的!”
“我发四!”亓越萌伸出四根手指。
“尊嘟假嘟,不会是反向up吧?”褚枝持怀疑态度。
亓越萌继续光打雷不下雨干嚎:“别这样说嘛枝枝,恶语伤人六月寒啊!”
褚枝乐:"所以我们才要多说点难听的话,这样才能有效阻止全球变暖。"
“你好冷酷,你好无情,如果我是拼夕夕新用户,你还会这么对我吗?”亓越萌泪眼婆娑。
“呜呜,不要丢下我嘛,枝枝。”
明知亓越萌装的成分更大些,比起舍不得自己,他更多是不想单独和花尽多相处,但褚枝还是心软松口了。
“那好吧,我陪你再过两天。不过中间如果我有事的话,我可是会先走的哦。”
亓越萌见好就收,不再顺杆子上架,他从地上爬起来,“那就说定了,骗人你就是小狗。”
宁静无云的天空湛蓝澄澈。
昨夜稻城才下了大雨,脚下泥土还能踩出水来,小块小块粘上鞋底,空气中尚还弥漫着丝丝缕缕的潮湿土腥味,和植物清新的气息。
阳光明媚,从三人身后倾斜而下,亓越萌张开双臂,猛吸一口新鲜空气,周遭是铺天盖地的绿浪。
自打降落在稻城外郊,亓越萌心思就完全发散了出去,像是只刚出了洞的狐獴一样,抻着脖子,看着这片全新的陌生田地新奇无比。
但对田地里的作物倒不算太过于陌生。
虽然也可以说是五谷不分,也并不清楚五谷是哪五种粮食,但最基本的小麦和稻子他还是可以辨别的。
他前世家在农村,奶奶带着她一起住。屋后头是自家开垦的一亩田地,稻子小麦油菜轮番中植,田埂上、河沿上点豆子、种芝麻,撒韭菜种子。屋前头大门左右也两块地,奶奶架了豆橛子架,一到夏天冰箱里就有吃不完的豆橛子、茄子、黄瓜。
大一第一年的暑假放的早,那时候她还穿着街里扯的人造棉做成的褂头背心和短裤,湿着脚丫踩在淹到膝盖的稀泥地里,撅着屁股给奶奶插秧苗。
她家屋后头成串的洋槐树、枣树、桃树,还有杨树、榆钱树,屋檐上爬满南瓜、冬瓜,屋前大白杨因为长太大棵挡到了电线杆子又刮到电线而被砍的只剩个墩子。她在家住时,有时候奶奶会给她蒸洋槐花面糊糊、茄子豆橛面糊糊。
摘榆钱叶子时她不在家,奶奶专门做好了榆叶子窝窝头冷链发货,给她寄到学校里的。
那些是亓越萌前世整整十九年为数不多的回忆。
可惜如今都已经很渺远了。
记忆磨损得难以形容,像是磨砂的卡片,朦胧间不甚真实。
时间就像一头野驴,尥蹶子撒欢一去不复返。
这一世亓越萌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那些过往如云烟般不可触及不可言说,在他脑中隔着数十年的光阴,只有夜深人静时独自盯着漆黑的房顶,孤枕难眠,亓越萌才能想起。
她是独生女,是家里唯一的孙辈。也不知道她出事儿的消息传到家里,奶奶会受到怎样的打击?爸爸妈妈在南边打工,正期待着自己放假和奶奶坐车去看他们时,他们又要怎么才能承受这样的噩耗?
亓越萌从来不敢去想。
他天真开朗,什么都写在脸上总是藏不住心事,却又在无人时也会怀疑前世种种是否只是一场幻梦。
也许这样心里就能好受些。
这地里灌着水,植株叶片线状披针形,一粒接一粒的颗状物仍为真青,一看便是水稻。
亓越萌忽而揪了揪泛着毛边的绿色叶片。
“这些稻谷长得真不错,今年一定能有个好收成。”
花尽走在他后面,偏头不经意间扫视亓越萌略微低落的神情,唇线拉平,心中莫名无措,他不懂亓越萌怎么突然好似感伤起来。
他是了解亓越萌的,又不了解。
他至今不知道很多年前亓越萌夜里的眼泪为何而来。
那个小小的孩子也并不知晓在他无助哭泣的时候,有人正守在门外静默陪伴着他。
而落在花尽身后的褚枝手指拂过青葱叶穗,突然想起来一句诗:“喜看稻菽千重浪。”
“人物峥嵘胜昔年。”亓越萌顺嘴接道。
“遍地英雄呢。”
又来了,又是这样他融不进去的情况。
花尽垂眸,眼底墨色如潮水般汹涌,主动打断二人:“前方有人。”
亓越萌与褚枝同时抬头,果然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躲在不远处简单搭起的草棚后面,正悄摸打量着他们。
亓越萌脚步加快,正想问一问这人有关鱼妖的事情,却见这人看他朝自己过去而紧忙要溜走。
但他哪里快得过亓越萌。
直接被亓越萌揪住褐色粗麻的短打衣领跑不脱身。
起初亓越萌笑眯眯耐心询问,可这人畏畏缩缩说不出话,后面见亓越萌三人并无恶意,又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左支右绌,嘴里没一句实话,饶是亓越萌再好的脾气也不禁生出几分火气。
“我们找你问话呢?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胡乱攀扯胡诌什么?难道你是大肥猪还怕我们摸清底细后宰了你啊。”
亓越萌眉头一竖,语气很是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