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雪残生
北风裹挟着铁砂般的雪粒,抽打着卖炭翁结满血痂的额头。他怀中那半匹浸透血污的红绡,在宫市衙门前被衙役们撕扯成碎片,混着泥雪被踩进石板缝里。为首的衙役狞笑踹向他佝偻的脊背:"老东西,敢说宫市是抢?这是圣上恩典!"
腊月廿三,本该祭灶的日子。卖炭翁拖着冻伤的双腿爬回终南山,却见茅屋被拆得只剩断壁残垣。里正揣着官印文书,领着十几个打手正在铲平地基:"京兆尹大人要修别院,这地儿充公了!"老人扑过去抓住里正的衣摆,换来一顿棍棒毒打。恍惚间,他看见自家的破棉被裹着病妻和孙子的遗体,被粗暴地扔在结冰的溪水里。
此后,卖炭翁成了长安街头的活死人。他在城门洞蜷缩着,每逢马车经过便伸出枯枝般的手,喉间发出含混的呓语:"还我炭...还我孙儿..."。某个寒夜,新任京兆尹的仪仗队经过,轿帘掀起一角,露出镶着金线的锦袍。卖炭翁突然疯魔般冲上前,却被侍卫的长枪刺穿胸膛。温热的血溅在朱漆轿杆上,轿中人不耐烦地皱眉:"晦气,拖去乱葬岗。"
春雪消融时,樵夫在终南山废弃的炭窑里发现一具干尸。死者怀中紧攥着半块焦黑的木炭,指骨深深嵌进炭体,仿佛要把这最后的温暖永远留住。而山脚下,崭新的青砖别院正拔地而起,夯土声惊飞了栖息在乱葬岗的寒鸦。
雪中烬
寒风卷着细雪,在长安城朱雀大街上盘旋。卖炭翁佝偻着背,赤脚踩在结冰的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怀里那半匹褪色的红绡早已被血浸透——方才被赶出集市时,他被几个醉醺醺的衙役踹倒,磕在石阶上,额头的血汩汩涌出,染红了这唯一的“炭钱”。
踉跄着回到终南山下的茅屋,屋里比外头更冷。妻子早已没了气息,僵硬的手还攥着那碗没喝完的苦药汤。七岁的小孙子蜷在她身侧,嘴唇发紫,小脸冻得通红,像是睡着了,却再也醒不过来。卖炭翁跪在满地药渣中,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惊飞了檐下的寒鸦。
第二天,他拖着妻儿冰冷的身体,想在南山寻一处安身之地。可所有的荒地都被豪绅霸占,守坟的家丁挥舞着棍棒将他赶走。无奈之下,他只能将亲人埋在山脚下的乱葬岗,用破席裹着,草草堆了两个小土包。
此后,卖炭翁疯了。他依旧每天背着空篓上山,对着光秃秃的树桩喃喃自语,仿佛还在砍树烧炭。偶尔下山,就在城门口蜷缩着,怀里紧紧抱着那半匹血污的红绡,逢人便说:“这是炭钱,能换米,能抓药……”
某个深夜,一场大火席卷了南山脚下的茅屋。有人说看见卖炭翁在火中大笑,高举着那半匹红绡,任由火焰吞噬。第二天,人们在灰烬中只找到半截焦黑的木炭,和几片随风飘散的红绡残片。大雪纷纷扬扬落下,很快就掩盖了一切,仿佛这个悲惨的故事,从未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