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靶场飘着细盐似的沙，江淮之握着向瑶的手腕穿过铁丝网时，她闻到他作训服领口淡淡的硝烟味——和上周他寄来的维和急救手册一个味道。
那本手册第42页夹着片干枯的香樟叶，是她大二时夹在信里的，边角还留着他用红笔写的“下次教你打靶”。
“食指要像按听诊器一样轻。”他贴在她耳后说话，热忱的呼吸扫过她颈侧的银链。
向瑶盯着靶纸上的十环靶心，忽然想起高三那年他帮她捡解剖针时，指尖也是这样轻轻勾住她发抖的手腕。
他的掌心贴着她手背，虎口处的茧子擦过她无名指根——那里有块淡淡的疤，是给阿和剪指甲时划的。
“三点一线。”江淮之的另一只手搭上她腰，迷彩服布料蹭过她白大褂下摆。这是她第一次穿便装来军校，牛仔裤口袋还塞着给江淮之带的润喉糖——他上次打电话说野外拉练喊哑了嗓子。瞄准镜里的靶心微微晃动，她忽然偏过头，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像极了那年暴雨夜，他在医院走廊打盹时，睫毛扫过颧骨的弧度。
“阿瑶？”他察觉到她走神，指尖在她腰上轻轻掐了一下。
这掐法太像高中时他抢她草稿本的小动作，向瑶笑出声，扳机在这时被扣下——子弹擦过九环边缘，在靶纸上留个歪斜的洞。
“分心了。”江淮之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乱她额前的碎发，他伸手替她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她发烫的耳垂。
靶场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枪响，向瑶忽然想起他寄来的授衔仪式照片——他站在军旗前，肩章上的少尉军衔闪着光，却在给她的信里说“肩章有点重，像你当年背的急救箱。”
此时的她仰头望着他，发现他比毕业时又高了些，领口露出的锁骨下方，有块新添的疤——是上次野外拉练被树枝划的，她在他寄来的衬衫上见过渗血的痕迹。
“再试一次。”江淮之把枪重新塞进她手里，这次却没退开。
他的胸膛贴着她后背，手臂圈住她时，她听见他心跳声混着靶场的回音，像擂鼓似的撞进她耳朵。瞄准镜里的靶心突然变得清晰，她屏住呼吸，食指轻轻下压——“砰”的一声，子弹正中十环红心。
“漂亮。”江淮之的声音带着笑，下巴抵在她发顶蹭了蹭。
向瑶转身时，他的手还搭在她腰上，指缝间漏出她衬衫的布料，白得像她第一次穿的护士服。
藏在她牛仔裤后兜的银哨子，刻着“向”字的那面贴着她皮肤，有点发烫。
“当年你在篮球场救我时，”向瑶仰头望着他，看见他瞳孔里映着自己的影子，还有远处飘着的蓝白相间的校旗，“手腕蹭到我的银链，其实是故意的吧？”江淮之睫毛颤了颤，指尖在她腰上又掐了一下，这次没松开：“那你故意捏我掌心接力棒，是不是也是故意的？”
风卷着沙粒打在靶场围墙上，发出沙沙的响。
向瑶忽然想起他们给阿和做窝的那个下午，他蹲在教学楼后，校服裤腿沾着猫毛，抬头对她笑时，阳光正好穿过香樟叶，在他脸上洒下斑驳的光。
此刻他的脸近在咫尺，她能看见他眉骨上淡淡的晒痕。
“江淮之。”她忽然喊他名字，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他“嗯”了一声，拇指在她腰上慢慢摩挲，迷彩服的布料磨得她皮肤有点痒。
远处传来收靶的哨声，像极了他当年在元旦晚会上改念的那句“风停时，我们要成为别人的风”。她忽然踮起脚，嘴唇擦过他的唇角，听见他呼吸陡然变重。
“阿瑶。”他喉结滚动着喊她，手从她腰上移到后背，把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她能感觉到他作训服下的体温，混着淡淡的硝烟和皂角味，像无数个他寄信来的夜晚，她抱着信笺闻到的味道。
他的嘴唇碰到她额头时，她忽然想起高中最后一次班会，她在他校服内侧绣的小盾牌——此刻应该就在他贴身穿的汗衫下，针脚歪歪扭扭，却藏着她不敢说出口的“平安”。
“第一次亲错地方了。”向瑶仰头看他，指尖勾住他作训服的领口。
江淮之笑了，低头时睫毛扫过她眼皮，嘴唇终于贴上她的——有点凉，却带着他常吃的薄荷糖味道。
向瑶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边轰鸣，像当年在暴雨夜的医院，看见他蹲在奶奶病床前，手里攥着降压药盒时，自己狂跳的心跳。
他的手托着她后颈，指腹蹭过她银链的绳结，那个刻着“平安”的银片贴着她锁骨，此刻正被他掌心的温度焐热。
向瑶想起他在信里写过的“解压魔方”，每个面刻着的字此刻在她脑海里闪过——“别怕”“我在”“见面”。她忽然咬住他下唇，感觉到他身体猛地绷紧，搂着她的手又紧了些。
靶场的风忽然变大，吹得远处的红旗猎猎作响。
向瑶听见自己发颤的声音，混着他压抑的呼吸，在九月的阳光里碎成一片。
他的嘴唇离开她时，额头抵着她的，眼睛里映着她泛红的眼角，忽然笑出声，指尖替她擦掉唇角的薄荷糖残渍：“以后每次打靶十环，都有奖励。”
她拍开他的手，却没推开他，指尖反而勾住他作训服的腰带扣——那里挂着他父亲的旧哨子，和他送她的那个银哨子碰在一起，发出轻轻的响。
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江淮之却没动，低头又吻了吻她眉心，像吻那年她在他错题本上画的小太阳：“阿瑶，等我从塔国回来……”
“我知道。”她打断他，指尖蹭过他肩章的金属边缘，“你保护世界，我保护你的后背——这是我们说过的。”
风卷着沙粒落在他们发间，向瑶忽然想起高中时他说过的“伤口要暴露在阳光下”，此刻她仰头望着他，忽然觉得那些藏在信里、藏在哨音里、藏在无数个“微细节”里的心意，终于在这靶场的阳光下，像三花猫的毛一样，暖融融地舒展开来。
江淮之忽然弯腰，把她横抱起来，作训靴踩在沙地上发出沙沙的响。
向瑶惊呼一声，搂住他脖子，指尖触到他后颈的绒毛——和高中时一模一样，软软的，带着阳光的味道。他低头看她，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嘴唇又轻轻碰了碰她的：“带你去看样东西。”
靶场尽头的瞭望塔下，停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车斗里放着个纸箱——是她寄给他的急救包，上面画着三花猫的卡通贴纸。江淮之打开纸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她寄来的消毒棉片、润喉糖，还有张皱巴巴的纸条——是她大二时写的“江淮之不许受伤，不然我就把你的急救包换成粉色”。
“其实我早就想吻你了。”他忽然说，指尖捏着那张纸条，声音低了些，“从你在图书馆读无国界医生日记时，从你在操场画解剖图时，从你说‘你保护世界，我保护你的后背’时……”他没说完，低头吻住她，这次带着点急切，指尖扣住她后颈，像怕她跑了似的。
向瑶闭上眼，听见远处的哨声又响起来，混着江淮之的心跳声，在九月的风里飘得很远。她忽然想起他们的约定——每年的梦想进度信，此刻在她心里默默补了句没写过的话：“原来最想写的进度，是终于知道，你的心跳，和我的心跳，在同一个频率上。”
沙粒落在吉普车上，发出细碎的响。
江淮之松开她时，指尖还勾着她的小拇指，像高中时走在操场边，假装不经意间的触碰。
向瑶抬头看他，发现他耳尖红得厉害，作训服领口也歪了，却还一本正经地说：“下次教你开装甲车，比打靶好玩。”
她笑出声，伸手替他整理领口，指尖触到他锁骨下方的疤——这次她没躲开，反而轻轻吻了吻那道浅色的痕迹。
江淮之猛地吸气，手又搭上她腰，却被她推开，转身跑向靶场入口，耳鬓的刘海在风里扬起：“追上我就答应你！”
塔国的风裹着靶场的硝烟，掠过他们发间。
江淮之望着她奔跑的背影：风最动人的样子，是它托起了某个人的风筝，让她知道，原来天空那么远，却又那么近。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银哨子——刻着“向”字的那面，此刻还留着她体温的余温。
远处的十环靶心在阳光下闪着光，像个圆满的句号，又像个崭新的逗号。
向瑶回头时，看见江淮之笑着朝她跑来，作训服在风里鼓起，像只张开翅膀的鸟。她忽然想起那年在篮球场，他跑过来替她挡住篮球时，阳光也是这样穿过他的发梢，在她眼里落下一片晃动的光。
这一次，她没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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