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瑶的军靴碾过碎玻璃时，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暮色像被揉皱的血纱布，裹着远处传来的零星枪响，糊在她护目镜上——这是她抵达塔国的第七个小时，急救包在腰间硌得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
"Dr xiang,this way ,please!"(向医生，这边！)当地向导阿米尔的手势在硝烟里模糊成黑影。
她绕过半截倒塌的水塔，忽然看见废墟顶端跃动的蓝盔——那个人背着伤员在钢筋架间穿梭，迷彩裤后襟晃着块褪色的贴纸：三花猫歪头舔爪子，旁边印着“向瑶专属急救包”的歪扭字迹。
喉间忽然发紧。
她想起三年前在医学院解剖课，第一次把消毒棉片塞进江淮之的信封时，特意在背面画了这只猫。
贴纸边缘卷着焦黑的毛边，却倔强地贴在沾满泥血的布料上，像极了他高中时总把她送的笔记本藏在篮球服内袋的样子。
“左小腿贯穿伤，弹片卡在内侧肌肉。”江淮之忽然蹲在她面前，摘下手套时指腹蹭过她护目镜边缘，“别愣着，剪刀。”他的声音混着沙砾的粗粝，却让她想起大二那年他在电话里学猫叫哄她开心的语气。
急救包拉链滑开的瞬间，两人同时伸手——他拿止血钳，她递纱布，指尖在潮湿的绷带间擦过，像极了高三接力赛那次笨拙的触碰。
伤员突然抽搐起来。向瑶按住他颤抖的肩膀，忽然看见江淮之胸前挂着的吊牌：“中国维和医疗官 江淮之”。
照片上的人穿着笔挺的制服，却在吊牌边缘露出半截银色——是她送的银哨子，此刻正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撞击徽章，发出细碎的、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响声。
“记得你说过，沙漠伤口容易感染。”江淮之忽然在她耳边低语，趁包扎时塞给她颗水果糖，包装纸是她最爱的草莓味，“上次你寄的糖，我分给了队里的新兵，他们说比压缩饼干甜十倍。”
护目镜起了雾，向瑶低头时看见他手腕内侧的淡疤——那是高二帮她捡解剖针时被划破的，此刻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粉，像极了他当年耳尖红透的颜色。
远处传来迫击炮的轰鸣。江淮之忽然把她按进断墙阴影，自己半个身子暴露在墙外——他的蓝盔蹭过她的发顶，带着硝烟味的汗气混着熟悉的皂角香，让她想起高中教室的午后：他总在她犯困时递来薄荷糖，说“闻着这个就不会梦见大体老师了”。
“向瑶，记住。”他握住她的手，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掌心，“如果遇到危险，就吹——”话没说完就被爆炸声打断。
掌心里的硬物硌着纹路，她偷偷捏了捏，是银哨子，刻着“向”字的那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暮色渐浓时，他们在临时医疗点清点物资。
向瑶的手电筒扫过江淮之的背包，看见侧袋露出半截笔记本——是她大二送他的《维和急救手册》，封皮贴着两人的合照：她穿着白大褂比耶，他戴着军校帽别扭地勾唇，背后是向瑶用马克笔写的“江淮之的专属医疗顾问”。
“第三区缺抗生素。”江淮之忽然递来清单，指尖划过“批号820715”时顿了顿，“这批药你检查过吗？”
他的眼神里藏着她读不懂的东西，却让她想起上周林雨稀打来的电话——那个总在宿舍开小夜灯的姑娘，声音里带着反常的颤抖：“向瑶，别去塔国……”
伤员的呻吟声打断思绪。
向瑶给最后一个孩子包扎完伤口，发现江淮之靠在门框上打盹，手里还攥着她刚才塞给他的消毒棉片——包装上的三花猫被蹭得有些模糊，却依然歪头望着她，像极了他们在高中给阿和搭窝时，那只猫蹲在窗台上看他们的眼神。
走出帐篷时，夜风卷着沙砾打在护目镜上。
向瑶摸出掌心的哨子，轻轻吹了声——微弱的哨音被风吹散在暮色里，却看见远处的蓝盔忽然转身，手电筒的光在她身上顿了顿，又慢慢移开。
那一刻她懂了，原来有些暗号早已刻进骨髓，比如他看见三花猫贴纸就知道是她，而她听见硝烟里的皂角香就知道是他。
血色黄昏里，急救包上的反光条一闪一闪，像散落的星子。向瑶低头看着自己沾血的手套，忽然想起江淮之在成年信里写的：“你守护生命，我守护你守护生命的权利。”
此刻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她把哨子塞进内袋，指尖触到江淮之刚才塞给她的糖——包装纸上有他新画的小盾牌，盾牌里藏着个戴护士帽的小人，正举着听诊器朝蓝盔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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