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淮之盯着监控屏幕，指尖在触控板上划出道白印。
画面里的女人穿着不合身的防护服，口罩遮住半张脸，却在低头时露出耳后那颗红痣——是林雨稀，那个总在宿舍开小夜灯的姑娘，此时的她正把一箱药品推进废弃仓库，动作里带着反常的僵硬。
“江少尉，根据密报，此人与恐怖组织联络员有过三次接触。”
技术兵小吴的声音混着电流声落进耳膜，“上周她签收的批号820715药品，正是篡改效期的那批。”屏幕上弹出聊天记录截图，林雨稀的对话框里反复出现：“我弟弟还在你们手里，别伤害他，我照做”。
江淮之脑海中回荡着高中教室，林雨稀总坐在他们后排，用铅笔戳向瑶的背：“喂，借我抄下生物笔记，我昨天给流浪猫喂食耽误了上课。”那时她的笔袋上挂着三花猫挂件，是向瑶用旧钥匙扣给她改的。
监控里的她正撕开药品包装，指尖发抖的样子，像极了高二那年她看见解剖课青蛙时，躲在向瑶身后的怯懦。
“她是被胁迫的。”他开口，调出威胁信的照片，“恐怖组织用她弟弟的性命威胁，所以她才……”话没说完就被自己打断，想起向瑶上周说“林雨稀最近总躲着我”，想起她们高中时总挤在一张床上聊未来——林雨稀说“我想当护士，这样就能和你们一起救人了”。
小吴欲言又止，最终点点头：“总部知道她的处境，但根据规定……”
“我知道。”江淮之关掉监控画面，靠在椅背上闭着眼，“但她还没造成实质性伤害，那些被篡改批号的药，向医生已经换成了备用药品。”
他摸出兜里的银哨子，刻着“向”字的一面贴着掌心，向瑶此刻可能正在医疗点给伤员换药的样子——她总说“每个伤员都该被温柔对待”，哪怕是曾经的朋友。
夜风从通风口灌进来，带着沙砾的粗粝。
江淮之想起昨夜的“星空蛋糕”——向瑶蹲在沙地上画三花猫，说“希望林雨稀也能好好的。”他的指尖触到威胁信上陈诺弟弟的照片，那个笑起来有酒窝的男孩，像极了高中总帮他们买零食的小卖部老板儿子。
“帮我接林雨稀的宿舍电话。”他坐直身子，看着小吴惊讶的眼神，“我以医疗保护组负责人的身份，申请和她单独谈谈。”
监控画面切换到林雨稀的宿舍时，她正缩在床角发抖，手里攥着向瑶送的三花猫挂件。江淮之看见她床头贴着的合照——三人在临光中学的香樟树下，向瑶举着生物竞赛奖状，他别扭地比了个“耶”，林雨稀笑得眼睛弯成月牙。
“林雨稀，是我。”他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来，看见她猛地抬头，眼里闪过恐惧与愧疚，“别害怕，我没告诉向瑶，关于你弟弟的事……”
“别说了！”林雨稀忽然打断他，指尖掐进三花猫挂件的布料里，“我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她的声音哽咽起来，“他们说只要我传一次假情报，就放了我弟弟，可是后来……后来他们又说要我……”
江淮之猛然想起向瑶的话：“林雨稀怕黑，所以总开着小夜灯。”但此刻监控里的灯光很暗，她却没开夜灯，蜷缩在阴影里的样子，像极了被铁丝网划伤爪子的三花猫——明明怕得发抖，却还要强撑着不掉眼泪。
“我们可以帮你。”他放软声音，像高中安慰怕黑的她那样，“向瑶说过，你弟弟的手术费是她凑的，你们是朋友，我们不会……”
“朋友？”林雨稀冷笑起来，笑声里带着苦涩，“我现在是叛徒，是帮恐怖组织害你们的叛徒……”她举起手里的威胁信，“你知道吗？他们给我看了向瑶的囚室照片，说只要我……”
“住口！”江淮之猛地拍向桌面，监控画面晃了晃，“向瑶不会有事，只要你现在告诉我们，情报藏在哪里，我们就能救你弟弟，也能救你自己。”向瑶在临时手术时说的话盘旋在脑边：“伤口要温柔处理”——此刻的林雨稀，何尝不是个需要被温柔对待的“伤口”。
但这时的林雨稀已经不再是可以温柔以待的“伤口”。
陈诺忽然沉默，指尖划过合照里向瑶的脸。
“在旧学校的双杠底下。”
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夜风，“我藏了张SD卡，里面有恐怖组织的人员名单……还有我给向瑶写的道歉信。”她哭出声，“告诉她，当年她教我包扎伤口的方法，我一直记得，可是……可是有些伤口，永远好不了了……”
对讲机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江淮之看见林雨稀站起身，把三花猫挂件塞进向瑶送的急救包——那个她高中用过的、锁扣处有牙印的急救包。
“替我照顾好阿和。”她对着监控笑了笑，像极了高中帮他们给三花猫搭窝时的样子，“还有，告诉向瑶，我真的很羡慕她，能成为像你们这样……勇敢的人。”
画面瞬间黑屏。
江淮之猛地站起身，头盔撞在桌角，却顾不上疼——林雨稀最后的笑容里，藏着他读不懂的决绝。
他忽然想起向瑶说过，林雨稀不喜欢离别，每次分别都会偷偷掉眼泪——而此刻，她却用这种方式，和他们说了再见。
“通知行动组，立刻搜查旧学校双杠区。”
他抓起战术腰带，银哨子在胸前晃了晃，“另外，给医疗点打电话，让向医生今晚别去第三区，就说……”他顿了顿，指尖在“向瑶”二字上摩挲，“就说我找她有事，很重要的事。”
夜风卷着沙砾打在指挥室玻璃上，发出细密的响。
江淮之摸着口袋里的威胁信，忽然想起高中的午后——林雨稀蹲在教学楼后，帮他们给三花猫梳毛，阳光穿过香樟叶，在她发间落满光斑。
那时他们以为，这样的时光会永远持续下去，却没想到，多年后再想起她，记忆里除了温暖，还有硝烟里的眼泪，和那句没说完的“对不起”。
当行动组在旧学校找到SD卡时，卡套上贴着张便利贴：“给向瑶和江淮之——对不起，我没能成为你们的翅膀，却差点成了折断你们翅膀的人。但请相信，我从来没忘记，临光中学的风，曾吹过我们给三花猫搭的窝，曾吹过我们写满梦想的课本，曾吹过……我们以为永远不会结束的夏天。”
江淮之捏着便利贴，很想回到那个夏天，回到香樟树下的午后，告诉那个帮他们给猫梳毛的姑娘：“别怕，我们会一起守住夏天，就像守住三花猫的窝，守住彼此的梦想。”
但此刻，战地的风里飘着硝烟味，便利贴在他指尖发出细碎的响。他忽然懂了，有些遗憾，注定要藏在时光的褶皱里，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带着这些遗憾，继续守护——守护向瑶的白大褂，守护陈诺没说完的“对不起”，守护那些被战争碾碎的、却依然在他们心里发光的“夏天”。
当他走向医疗点时，月光正落在向瑶的急救包上——三花猫贴纸在夜风里晃了晃，像极了林雨稀当年挂在笔袋上的那个挂件。他想起向瑶对他说的：“伤口会愈合，哪怕留下疤痕，也是活着的证明。”
此刻，他只希望，这个带着硝烟味的夜晚，能成为最后一道伤口——当黎明来临时，所有的疤痕，都会在和平的阳光下，开出属于他们的、带着香樟味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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