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民营的小患者

撒哈拉沙漠边缘的风裹挟着沙粒，如细针般刺痛皮肤。江淮之将"向瑶号"停在尼日尔难民营外，车身上的三花猫图案在风沙中若隐若现。

他下车时顺手摸了摸驾驶座旁的铁皮急救盒，锁扣处的牙印硌着掌心——那是向瑶留在世间的独特印记。

"江医生！"营地负责人阿米娜匆匆跑来，头巾在风中猎猎作响，"有个孩子情况不好！"江淮之背起急救箱冲进帐篷，消毒水与汗酸味扑面而来。

角落的简易床铺上，蜷缩着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女孩，她滚烫的额头抵着膝盖，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颤抖的阴影。

"她叫莱拉，三天前开始发烧。"阿米娜用不太流利的英语解释，"一直说冷..."江淮之翻开莱拉的眼皮，瞳孔对光反应微弱。

他伸手去够急救箱里的体温计，指尖却触到了硬物——是颗草莓味水果糖，包装纸边缘微微起毛，显然被揣在口袋里许久。

记忆突然翻涌。大二那年，向瑶在非洲寄来的信里夹着这种糖，字迹被晒得发白："这里的孩子从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他们攥着糖纸舍不得扔，说像捡到星星。"

此刻，莱拉干裂的嘴唇翕动着，江淮之鬼使神差地剥下糖纸，将糖果递到她嘴边。

"尝尝看？"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就像当年向瑶哄阿和吃药时的语气。

莱拉怯生生地含住糖果，酸涩的草莓味在口腔散开，她突然抓住江淮之的袖口，用阿拉伯语嘟囔着什么。

阿米娜翻译道："她说...味道像妈妈煮的酸角汤。"

听诊器贴上莱拉单薄的后背时，江淮之的手顿了顿。

向瑶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听肺部呼吸音要像听心跳一样专注，每个异常的杂音都是身体发出的求救信号。"他屏住呼吸，果然捕捉到右下肺细微的湿啰音——是典型的肺炎症状。

"需要抗生素。"江淮之翻开急救箱，却发现库存的药只够维持两天用量。

莱拉突然剧烈咳嗽，小小的身体在床铺上痉挛，咳出的痰液带着血丝。江淮之迅速用棉球擦拭她的嘴角，这个动作让他想起向瑶在塔国时，也是这样轻柔地为伤员清理伤口。

"叔叔..."莱拉突然用英语开口，她的手指勾住江淮之胸前晃动的半条银链，"你的项链，少了一半。"

江淮之呼吸一滞，金属的"平"字贴着掌心发烫。帐篷外的风沙骤然加剧，拍打着帆布发出呜咽，恍惚间，他仿佛看见向瑶蹲在红土地上，怀里抱着非洲小孩，笑着对他喊："阿和，快来教他们包扎！"

"等你好了，叔叔给你讲项链的故事。"江淮之挤出微笑，从战术背心夹层掏出向瑶留下的消毒棉片。

包装上的三花猫卡通图案已经褪色，但莱拉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我见过这个小猫！在联合国发的饼干盒上！"她的声音带着病中的兴奋，让江淮之想起向瑶总说的："孩子的快乐，就是最纯粹的治愈良药。"

深夜，莱拉终于在抗生素的作用下退烧。江淮之坐在床边，借着煤油灯的微光记录病历。

急救箱里的铁皮盒突然滑出，他打开，里面躺着向瑶高中时的解剖笔记，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干枯的矢车菊。第23页的空白处，用红笔写着："给总板着脸的江同学：看到你皱眉的样子，就想画个笑脸贴在你额头上。"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阿米娜端着陶罐进来："薄荷茶，给辛苦的医生。"

她的目光落在江淮之胸前的银链上，"莱拉的妈妈，也是戴着类似的项链去世的。在逃离战火时，她把半条项链塞进莱拉手里..."阿米娜的声音哽咽，"她说，另一半要留给最亲的人。"

黎明前，莱拉在睡梦中呓语，小手依然紧紧攥着江淮之的食指。

江淮之轻轻抽出手，将向瑶留下的急救手册放在她枕边——内页夹着的草莓味糖纸在晨光中微微发亮。走出帐篷时，他看见远处的沙丘上，朝阳正将天际线染成向瑶最爱的矢车菊蓝。

"江医生！"莱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小女孩裹着褪色的毯子，赤脚踩在滚烫的沙地上，手着用草茎编的手环，"送给你！像你的项链一样，是半个圆环！"

江淮之蹲下身子，任她将手环套在手腕上。

草叶的清香混着草莓糖的甜味，在晨风里轻轻摇晃，恍惚间，他听见向瑶哼着不成调的歌，就像当年在临光中学的天台上，他们一起数着香樟树叶等待放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