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的木门被晨光推开时，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像在温柔地喊孩子们起床。这是东海学堂正式开课的第一天，天刚蒙蒙亮，珊瑚搭建的教室里就已经坐满了小脑袋，连窗台上都蜷着两只翅膀还没长齐的小夜莺，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盯着讲台。

鹿童站在讲台上，手里攥着那根特意打磨光滑的树枝教鞭，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不发抖：“今、今天我们学‘和’字，和平的和，和睦的和。”话一出口，他就懊恼地抿了抿嘴——声音还是有点颤。

台下的小妖族们却没在意这些。最前排的赤狐幼崽立刻举起爪子，尾巴尖兴奋地扫着地面：“鹿童先生！这个字是不是就是哪吒殿下说的‘大家不打架’的意思？”他前爪上的疤痕已经淡了许多，却还是习惯性地蜷着，像是怕再被什么东西划伤。

鹿童被“先生”两个字喊得心头一暖，紧张感顿时消了大半。他笑着点头，用树枝在平滑的海石板上写下一个工整的“和”字，笔画间带着阐教书法的风骨，却又比寻常道经上的字多了几分柔和：“对。‘和’就是大家在一起，不吵架，不打架，还能互相帮忙。”

他正说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只背着硬壳的小乌龟，正努力地往座位上爬——他的壳太大，昨天特意定制的加宽座位还是有点挤。鹿童连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他抱到座位上，又帮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坐稳了，别摔下去。”

小乌龟眨了眨圆眼睛，小声道：“谢谢鹿童先生。”

“不客气。”鹿童拍了拍他的壳，转身回到讲台时，发现鹤童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教室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几碗清亮的草药水。

“刚熬好的安神汤，”鹤童把托盘放在讲台边，压低声音对鹿童道，“看你紧张的，喝点定定神。”她眼角的余光扫过台下，见小妖族们都在认真盯着海石板上的字，忍不住弯了弯嘴角，“教得不错。”

鹿童脸上一热，端起一碗药汤喝了一口，温热的药液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草木香，心里果然踏实了不少。他清了清嗓子，拿起树枝指着“和”字：“大家跟我读——和，和平的和。”

“和——和平的和——”

孩子们的声音参差不齐，有的清脆，有的软糯，还有的带着点奶气的沙哑，却像一串被风吹响的风铃，格外动听。小夜莺在窗台上跟着啾啾叫，仿佛也在学这个字的发音。

教室外，哪吒和敖丙并肩站在珊瑚丛后，悄悄往里看。

哪吒手里还转着那杆火尖枪，枪尖的光晕却收敛得只剩下一层淡淡的暖光。他看着鹿童站在讲台上，虽然还有些拘谨，却认真地一笔一划教孩子们写字，忽然想起第一次见这只小鹿时，他缩在无量仙翁身后，连抬头看人的勇气都没有。

“没想到他还有当先生的样子。”哪吒低声道，语气里带着点意外，又有点欣慰。

敖丙的目光落在那个被鹿童抱上座位的小乌龟身上。小家伙正努力伸长脖子，用爪子握着特制的小树枝，在自己的石板上画“和”字，虽然画得歪歪扭扭，像个被风吹倒的禾苗，却一笔都没少。

“不是他变了，是这里让他敢变了。”敖丙轻声道。他想起自己刚逃离天庭时，整日缩在深海里，连龙族的长辈都不敢见，是哪吒拉着他去看日出，去和小妖族们聊天，才慢慢找回了自己。

正说着，教室里忽然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原来是赤狐幼崽写得太急，不小心把墨汁打翻了，黑色的汁液溅到了旁边雪貂幼崽的石板上，把刚写好的字糊成了一团。雪貂幼崽眼圈一红，眼看就要哭出来。

哪吒下意识地想进去看看，却被敖丙拉住了。

“别急，看看鹿童怎么处理。”

只见鹿童没有厉声呵斥，只是走过去，先用干净的布擦了擦雪貂幼崽的石板，又对赤狐幼崽道：“下次慢一点就好，来，我再教你写一遍。”他握着赤狐幼崽的爪子，在新的石板上一笔一划地写“和”字，“你看，这个字左边是‘禾’，右边是‘口’，意思是有饭吃，大家才能和睦。所以呀，要懂得体谅别人，对不对？”

赤狐幼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颗珍藏的野果，递给雪貂幼崽：“给你，这个很甜。”

雪貂幼崽接过野果，立刻破涕为笑。

教室里的气氛又轻松起来，小妖族们继续写字，偶尔有人写错了，旁边的小伙伴会主动凑过去帮忙，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像一群小麻雀在聊天。

鹤童端着空托盘走出来，正好撞见哪吒和敖丙，笑道：“看来不用我们担心了。”她抬头看了看天，“快到午时了，我去厨房看看，给孩子们准备点甜果当点心。”

哪吒和敖丙没有立刻离开，又站了一会儿。他们看到鹿童教孩子们念诗，虽然是最简单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念得格外认真；看到鹤童端着甜果进来时，小妖族们眼睛发亮，却没人争抢，而是排着队一个个领；看到小乌龟终于写出一个像样的“和”字时，兴奋地举着石板给鹿童看，尾巴高兴地拍打着地面。

阳光透过珊瑚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照在孩子们的脸上、手上，也照在那两个曾经在阐教受尽委屈的仙童身上。空气中弥漫着墨香、草药香和甜果的香气，混合成一种叫做“安宁”的味道。

“走吧。”哪吒转身往回走，火尖枪在手里转了个圈，枪尖的光柔和得像阳光，“他们比我们想的更能干。”

敖丙跟在他身后，脚步轻快：“下午我把新编的医书送过来，让鹤童也讲讲基础的草药知识，孩子们多学点总是好的。”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身后的教室里，传来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混着鹿童温和的教导声，像一首悠长的歌，在东海的晨光里轻轻流淌。

窗台上的小夜莺扑棱棱飞起，衔着一片花瓣，朝着桃花盛开的方向飞去。那里，兔妖种下的桃树已经抽出了新叶，嫩绿的叶片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为这学堂里的读书声，打着温柔的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