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孟广白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将最后一组数据录入电脑。凌晨三点的农学院实验楼安静得能听见培养箱运作的细微声响。
"再测完这组发芽率就回去..."他嘟囔着,将浸泡好的小麦种子整齐码放在滤纸上。指尖触碰到的种子饱满有光泽,是课题组精心培育的抗旱新品种。
眼皮越来越沉。恍惚间,他梦见自己站在无边的麦浪里,金黄的穗粒拂过掌心,远处传来老农沙哑的吆喝声...
"陛下!陛下醒醒!"
尖锐的声音像钢针般刺入耳膜。孟广白猛地睁眼,后脑勺传来一阵剧痛——他的头撞在了雕花床柱上。
"陛下可是梦魇了?要不要传太医..."
孟广白茫然四顾。这不是学生公寓的上下铺,而是一张足够躺五个人的雕花紫檀木床,明黄色的帐幔用金钩挽起,烛火在琉璃灯罩里摇曳。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这双手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右手拇指上戴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扳指——不是他那双因常年做田间实验而皲裂的手。
"现在是什么时候?"他听见自己问道,声音里带着陌生的威严。
"回陛下,寅时三刻。"跪在床边的老太监低眉顺眼,"离早朝还有..."
"出去。"
等殿门关上,孟广白赤脚踩在冰凉的金砖地面上,跌跌撞撞冲向铜镜。镜中是一张陌生的年轻面孔,约莫二十出头,眉目如画却透着阴鸷,眼下微微泛着纵欲过度的青黑。
刹那间,海量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
大周王朝,秦侯之,十八岁登基,如今在位第三年...是个彻头彻尾的昏君。孟广白差点笑出声——穿越成皇帝?这剧情他熟啊!但看到"自己"上个月刚杖毙三个言官和为修建避暑行宫强征了三县良田的记录,笑容逐渐凝固:"完犊子,别人穿成皇帝都是爽文剧本,我怎么拿了个反派BOSS的剧本?"
孟广白死死抓住梳妆台边缘。昨天他还是农大研究生,在实验室里测种子发芽率,怎的今天就成了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昏君……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脸:"还好这张脸挺帅,当昏君也算有资本..."
……个屁啊,照这剧情走向,他在这个世界根本没活几天就会被起义军砍死吗?!
窗外传来更鼓声。他推开雕花木窗,晨雾中隐约可见层层叠叠的宫殿轮廓。更远处,皇城外连绵的屋舍像灰暗的积木,而地平线尽头——那里本该是实验田所在的郊区——只有光秃秃的山峦。
"陛下,该更衣了。"老太监在门外小心翼翼地说道。
朝服繁复得令人窒息。当十二个宫女轮流为他系上玉带、佩上绶环时,孟广白盯着铜镜里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自己",胃部绞痛起来。这具身体的原主究竟造了多少孽?
"今日早朝主要议什么事?"他状若随意地问道。
掌事太监明显愣了一下:"回陛下,北方三州大旱,流民涌入京城..."
宣政殿比想象中更加压抑。当孟广白——现在应该说是秦侯之了——踏入殿门时,满朝文武齐刷刷跪倒在地,额头紧贴金砖,仿佛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会吃人的猛兽。
"平身。"他学着记忆里的样子说道,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第一个出列的大臣须发皆白:"陛下,清河等三州大旱,饿殍遍野,请开仓放粮!"
"不可!"紫袍玉带的户部尚书立刻反驳,"国库存粮是为边防所备!况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龙椅,"陛下新建的鹿苑尚缺..."
孟广白死死攥住龙椅扶手。内心疯狂吐槽"好家伙,百姓吃草你养鹿?搁这儿玩动物森友会呢?
"灾情如何?"他打断道。
满朝寂静。老臣颤抖着递上奏折:"清河县已有人易子而食..."
奏折上的字迹突然模糊起来。孟广白想起上周才交的毕业论文,题目是《华北地区抗旱小麦品种筛选》。而现在,他成了那个间接吃人的凶手……淦!
"立即开仓。"他听见自己说,"免三州赋税,派太医...不,派所有太医去灾区。"
朝堂上一片哗然。户部尚书脸色铁青:"陛下!先帝遗训..."
"朕说,开仓!"孟广白猛地拍案,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这一刻他忽然明白,暴君的身份或许是他唯一能利用的东西。
退朝后,他直奔御书房。"把近五年的农事奏报都找来!还有全国土地册籍!"
当堆积如山的竹简和奏折铺满书案时,孟广白终于看清了这个王朝的真相——土地兼并严重,七成农田掌握在世家手中;耕作技术落后,亩产不足现代三分之一;水利年久失修,北方连续三年大旱...
最可怕的是那份压在砚台下的密奏:"...流民结社,天仪教众已过十万...楚地有谣'苍天已死'..."
起义的火药桶已经就位,只差一粒火星……
吾命休矣!
"传司农寺卿。"他声音嘶哑。
白发苍苍的老臣跪在案前时,孟广白单刀直入:"可有抗旱作物?"
"回陛下,祖宗之法..."
"可有新修水利?"
"这...耗资甚巨..."
"可有劝农新政?"
老臣额头渗出冷汗:"陛下明鉴,农事贱业..."
孟广白突然暴起,将茶盏摔得粉碎。老太监们跪了一地,却听他下一句是:"给朕拿锄头来!"
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年轻皇帝赤脚冲向御花园,拔起一丛牡丹,狠狠将金贵的花株摔在地上:"种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朕要这里全部种上粮食!"
"陛、陛下..."司农寺卿面如土色,"这不合礼制..."
"礼制?"孟广白冷笑,"等饥民冲进皇城,朕倒要看看是他们手中的锄头讲礼制,还是你的脑袋更讲礼制!"
夜幕降临时,孟广白独自站在宫墙上。皇城外星星点点的灯火中,隐约传来哀哀的哭声。他想起实验室里那些饱满的麦种,想起毕业论文里精心设计的抗旱方案,想起老教授说的"农学是为让天下人吃饱饭"。
……
月光下,他摊开手掌。这双手曾经测量过无数作物的生长曲线,现在却沾着看不见的血。原主造的孽,如今成了他的枷锁。
"系统?金手指?"他对着虚空轻声问道。没有回应,只有夜风吹动衣袂的声响。
孟广白忽然笑了。没有外挂又如何?他可是农大最年轻的硕博连读生,是跟着导师跑遍黄淮海平原的"小麦通"。若论种田,满朝文武加起来都不及他一半专业。
回到御书房,他翻出一张巨大的绢纸,开始凭记忆绘制大周疆域图。黄河改道区标红,适合冬小麦的产区描绿,盐碱地打上叉...墨迹在绢帛上蜿蜒,渐渐勾勒出一个庞大的农业改革计划。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孟广白吹干最后一处墨迹。图纸上密密麻麻的批注里,最醒目的是中央用朱砂圈出的三个字:"曲辕犁"。
"来人。"他唤来战战兢兢的太监,"传旨工部,照这个图纸打制新农具。"
老太监捧着图纸的手在发抖:"陛下,这、这不合..."
"再啰嗦,朕就把你种进御花园当肥料。"孟广白眯起眼睛,完美模仿了记忆里原主的表情。
等殿内重归寂静,他瘫坐在龙椅上,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要阻止这场即将爆发的起义,他不仅需要改良农业,还得和整个腐朽的官僚体系对抗。
而他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二十一世纪的农学知识,和这个暴君身份带来的威慑力。完完全全的孤立无援……
窗外,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孟广白摸向腰间,那里挂着原主从不离身的玉佩。他缓缓摘下来,放在案几上。玉上盘龙张牙舞爪,龙睛处两点朱砂,像凝固的血。
晨光中,年轻的皇帝铺开新的绢纸,开始撰写《劝农诏》。这一次,他要让这个王朝的土地上,长出不一样的庄稼。
逆天改命就在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