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窗炸裂的刹那,时间在季枳箐眼中突然变得粘稠而缓慢。无数蓝宝石色的玻璃碎片在空中划出晶莹的轨迹,每一片都像是一面被诅咒的魔镜——左侧的碎片映着他染血的脸庞,右侧的碎片映着神父狞笑的面容,而正中央最大的那片,则清晰地倒映着十二年前那个血月高悬的夜晚。当这块带着圣母悲悯表情的碎片"叮"地钉入地面时,季枳箐恍惚看见玛利亚的眼角渗出了一滴血泪。
"你以为能改变什么?"神父的咆哮声中,银质锁链在空中分解成无数缠绕黑雾的荆棘。那些在黑雾中沉浮的亡魂面孔突然清晰起来:前排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右眼角有颗泪痣,她旁边缺了三颗门牙的老妪正用空洞的嘴型重复着"救命",而在最后方,季枳箐分明看见父母扭曲的面容——他们的嘴唇开合间,吐出的不是怨恨,而是一句温柔的"活下去"。
锁链擦过石柱的瞬间,那些亡魂突然发出刺耳的尖啸。被灼烧的石缝里渗出沥青般的黏液,竟诡异地凝聚成数十只婴儿大小的手掌,指节弯曲着抓向季枳箐的脚踝。他踉跄后退时,靴底踩碎了一只黏液手掌,爆开的黑浆里浮现出半张熟悉的容颜——是十年前失踪的教堂唱诗班领唱。
"看清楚了!"神秘人突然扯开斗篷,他周身盘旋的金色凤凰每一片羽毛都闪耀着不同文明的印记:左翼的楔形文字泛着尼罗河的青光,右翼的甲骨文流淌着青铜器的锈色,而尾羽上流转的玛雅历法图案正随着凤凰的鸣叫不断重组。当这神鸟振翅掠过穹顶时,壁画中的圣徒们突然开始疯狂眨眼,手持百合的圣女甚至撕开画框,用油彩凝聚的手臂死死捂住耳朵——她指缝间渗出的颜料,竟与季枳箐脸颊滑落的血珠一模一样。
季枳箐的军靴踏碎满地血泊,那些粘稠的血浆早已在邪术作用下凝结成胶状物。每一个脚印凹陷处,都会浮起细小的血泡,破裂时传出记忆的残片:"...子时三刻齿轮要咬合...""...表背的月相才是钥匙..."最清晰的一声啜泣来自母亲:"阿箐,看准月亮缺口!"这些声音让他太阳穴突突跳动,后槽牙间漫开的铁锈味里,突然尝到一丝陈皮糖的甜——那是父亲总藏在怀表链暗格里的零嘴。
祭坛上的血色符文此刻显露出真容:哪是什么平面图案,分明是无数蠕动的脐带交织成的立体网络。当神父高举黑曜石权杖,倒十字架顶端的漩涡里缓缓降下一只半透明巨手,掌心镶嵌的七颗眼球分别映照着不同的地狱图景——第三颗眼球的瞳孔中,季枳箐竟看见七岁的自己正蹲在血泊里,捡拾着染血的玻璃糖纸。
"就是现在!"神秘人一掌拍在季枳箐后背,滚烫的能量冲开记忆闸门。十二年前的怀表内部构造突然清晰:青铜齿轮组排列成北斗七星阵,最小的擒纵轮内侧刻着父母用指甲留下的"申酉相冲"。而神父当年袖口那道狰狞疤痕——此刻在火光中分明呈现出表链特有的锯齿状压痕,每个齿痕里都嵌着发黑的皮肉。
当季枳箐的匕首刺入祭坛核心时,整个教堂突然陷入诡异的静止。地底传来巨型齿轮卡死的刺耳声响,十二道月光突然穿透千疮百孔的穹顶,在血泊中拼出完整的怀表投影。表盘上,染血的分针与时针剧烈震颤着,终于在父母微笑的虚影中挣脱循环,重重重合于零时位置。
神父崩塌的躯体化作灰烬飘散时,季枳箐下意识伸手接住一片下坠的蓝玻璃。这一次,碎片里映出的不再是复仇者狰狞的面容,而是那个总爱躲在忏悔室后偷吃陈皮糖的男孩——他正用沾满糖渣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染血的齿轮重新拼回怀表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