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治疗结束,泉奈如同虚脱般倒在榻上,汗水淋漓,急促地喘息。剧痛稍退,留下的是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莫名的空虚感。
汐没有立刻离开。她像往常一样,拧了温热的湿布巾。这一次,她没有直接擦拭,而是动作极其缓慢地,将布巾递到了泉奈紧握成拳的手边。
泉奈的身体一僵。他能感觉到那温热的湿气和布料的柔软触感。这是什么意思?让他自己擦?
他沉默着,没有动,拳头依旧紧握。
汐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举着布巾。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房间内只剩下泉奈粗重的喘息声。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那布巾上传来的温热感诱惑太大,或许是那持续的沉默让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又或许……只是身体深处那丝被强行压下的依赖感在作祟……
他那只紧握的拳头,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情不愿的僵硬,松开了。手指微微颤抖着,摸索着,碰到了那块温热的湿布巾。
指尖传来的湿润和柔软触感让他微微一颤。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用那微颤的手指,抓住了布巾的一角。
汐的手立刻松开了。
泉奈握着那块温热的布巾,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他能感觉到布巾上残留的、属于她指尖的温度。
最终,他摸索着,有些笨拙地、胡乱地擦向自己汗湿的脸颊和脖颈。动作粗暴,毫无章法,但确实是在自己擦拭。
汐看着他笨拙的动作,眼神微微闪动。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转身,去准备更换的绷带和药膏。当她拿着东西回来时,泉奈已经将那湿布巾丢在了一边,但脸上和颈间的汗渍确实被擦掉了不少。
汐“换药了。”
汐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泉奈沉默地、僵硬地侧过身,将缠着绷带的后脑勺对着她。这几乎是一个无声的默许。不再是完全的抗拒,更像是一种……听天由命的妥协。
汐的动作轻柔而专业,解开旧绷带,清理伤口边缘渗出的少量组织液,重新涂抹上清凉镇痛的药膏,再换上干净柔软的绷带。整个过程,泉奈的身体虽然依旧紧绷,但不再有剧烈的躲闪。
当她的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拂过他绷带边缘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凉的触感时,泉奈的心跳会不自觉地漏跳半拍。
他厌恶这种失控的感觉,却又无法阻止那丝异样的悸动在冰冷的胸腔里蔓延。
她为他换好药,收拾好东西,如同往常一样准备离开。
就在她转身走向门口时,泉奈那嘶哑低沉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般,突兀地在寂静中响起:
宇智波泉奈“……水。”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在房间里回荡。
汐的脚步顿住了。她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向黑暗中那个蜷缩的身影。这是这么多天来,他第一次主动对她提出要求,哪怕只是一个字。
她很快反应过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度适中的清水。她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递到他手里,而是像递布巾一样,轻轻将水杯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矮几边缘。
泉奈沉默地伸出手,在黑暗中摸索着。指尖先是碰到了冰凉的杯壁,然后准确地握住了杯身。他端起水杯,凑到唇边,沉默地、大口地喝了起来。
清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灼痛的喉咙,带来一种切实的慰藉。
汐看着他喝水,目光落在他握着水杯的、骨节分明的手上。那双手曾经握刀时凌厉果断,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无力。她注意到他指尖微微的颤抖已经平复了许多。
他喝完水,将空杯随意地放回矮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然后,他再次沉默地转过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只留下一个拒绝交流的背影。
汐看着那个背影,眼神复杂。那厚厚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虽然依旧寒冷坚硬,但至少,有微弱的空气透了进去。
她默默地拿起空杯,收拾好一切,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泉奈缓缓睁开了眼睛,虽然只有一片黑暗。他听着门外那熟悉的、带着奇异韵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寂静重新笼罩房间,黑暗和熟悉的剧痛感再次如潮水般涌来。但这一次,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块温热湿布巾的触感,以及……水杯冰凉的杯壁和他自己握住它时的感觉。
他不再仅仅是那个被痛苦淹没的、只能被动承受的废物。他刚才,自己擦了汗,自己喝了水。
一种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掌控感,如同黑暗中悄然亮起的萤火,微弱却固执地闪烁着。
而带来这一切改变的源头——那个名叫汐的女子,她的气息、她的呼吸节奏、她指尖的微凉、她身上淡淡的草药香……这些原本令他极度厌恶的“干扰”,此刻却如同无形的蛛丝,悄然缠绕在他冰封的世界边缘。
他依旧厌恶这种感觉。这该死的、如同蛛网般缠绕上来的存在!
他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试图将那丝异样的感觉彻底驱逐。
然而,黑暗中,那扇被他强行关闭的心门深处,那道细微的冰裂隙,正在无声地、缓慢地……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