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的重量，几乎将堇压垮。
她独自蜷缩在临时的藏身处，窗外是陌生的、不属于木叶也不属于月见泽的夜色。
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那些冰冷的文字——禁术、操控心智、政治威胁、默许清除……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将她多年来赖以生存的仇恨基石，彻底击碎。
她的家族，并非全然无辜的受害者。他们触碰了禁忌，孕育了足以颠覆和平的灾厄。
而三代火影的抉择，尽管残酷到令人发指，却是在那个绝望困境中，为了阻止更大灾难而不得不做出的、属于政治家的冷酷权衡。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正义的复仇者，讨还的是纯粹的血债。
可现在，她发现自己站在了一片道德的灰色地带，家族的罪孽与木叶的罪孽交织在一起，难分对错，只有满目疮痍的悲剧。
而在这片令人窒息的废墟之上，唯一清晰、唯一带着温度的身影，竟是那个她恨了多年的人——旗木卡卡西。
他早就知道。 他调查出了真相，却选择缄默，独自背负起这份沉重的秘密，将所有的罪责与她的恨意一肩扛下。
他放走了刺杀火影的她，背叛了村子的规则。 他数年来默默接取高危任务，将用性命换来的报酬，毫无保留地、隐秘地资助着她那些幸存的、与他毫无关系的族人。
这不是补偿，不是施舍。
这是赎罪，是他以自己的方式，在履行那个未能完成的承诺——“保护好你的家人”。
他保护不了她逝去的至亲，便倾尽所有去守护她仅存的血脉。
她想起他慵懒外表下深藏的疲惫，想起他眼中偶尔闪过的、无法化开的沉重，想起他松开绳索时那决绝而复杂的眼神……原来，他一直活在那场悲剧的阴影里，从未走出。
他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为她，也为自己的内心，开辟着一片小小的、不为人知的绿洲。
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不是为家族的覆灭，也不是为三代的冷酷，而是为了那个沉默的、在沙漠中独自跋涉的赎罪者。
她哭了很久，将积压了数年的悲痛、怨恨、迷茫以及此刻翻涌而出的、连她自己都无法准确定义的心疼，统统化作滚烫的泪水。
当眼泪流干，她感到的不是空虚，而是一种奇异的、如同大雨冲刷后般的清明。
仇恨的火焰依旧在心底燃烧，但它不再灼烧她的理智，也不再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她意识到，毁灭与复仇，无法让逝者重生，也无法带来真正的安宁。
卡卡西用他的行动向她证明了，即使在最深的绝望中，人依然可以选择另一种方式——背负着罪孽与痛苦，艰难地、却坚定地走向救赎。
几天后，一个阳光温暖的午后。
卡卡西像往常一样，来到慰灵碑前。这里是他习惯性驻足的地方，对着带土、琳和水门的名字发呆，也缅怀着那些因他而逝去的亡魂，包括月见泽的那些。
他放下了一束新鲜的野花，靠在碑上，仰头望着被树叶切割得斑驳的天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脚步声，很轻，却带着一丝熟悉的节奏，在他身后响起。
卡卡西没有立刻回头，身体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那人停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没有说话。
许久，卡卡西才缓缓转过身。
雪见堇就站在那里。她没有穿顾问的制服，也没有穿便于行动的便装，而是一身素净的常服，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
阳光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瘦却不再那么尖锐的轮廓。
最让卡卡西心脏骤停的，是她的眼睛。
那片盘踞了数年、干涸死寂的沙漠，此刻仿佛被一场甘霖悄然浸润。荒芜依旧存在，那是岁月与伤痛刻下的烙印，无法轻易抹去。
但在那龟裂的土地深处，竟顽强地、小心翼翼地，冒出了一点极其微小的、代表着生机与希望的翠色。
她看着他，目光复杂，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有释然，有疲惫，有残留的伤痛，还有一丝……他不敢深究的柔软。
雪见堇“卡卡西。”
她叫了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却不再冰冷，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卡卡西屏住呼吸，写轮眼不自觉地开启，死死地锁住她的眼睛，仿佛害怕那一点微弱的绿意只是他过度渴望而产生的幻觉。
堇向前走了一步，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仰头看着他，看着他面具上方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看着他银发上跳跃的阳光。
雪见堇“我的沙漠，”
她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却异常清晰。
雪见堇“好像因为你……长出第一株绿芽了。”
话音落下，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坦然地迎视着他。
卡卡西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撞了一下，酸涩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交织着涌上喉头。他看着她眼中那片开始孕育生机的荒芜，看着她终于不再被仇恨完全吞噬的模样，多年来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仿佛在这一刻，被挪开了一丝缝隙。
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温柔地笼罩着他们，慰灵碑沉默地伫立，见证着这跨越了生死、仇恨与误解的漫长旅途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平静的对视。
沙漠依然广阔，但绿洲，已悄然萌芽。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