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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尽的花期

未尽的花期

我出生的那天,据说是个罕见的晴天。南方的雨季难得地歇了口气,阳光穿过产房窗帘的缝隙,在墙上投下一道金色的线。后来父亲总说,那是命运给我的第一个礼物,也是最后一个。

"晓阳,看,这是妈妈留给你的。"父亲跪在旧木地板上,从床底拖出一个铁盒。我六岁,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许晓阳。父亲说这名字是妈妈取的,希望我像早上的太阳一样温暖明亮。

铁盒里有一本褪色的日记,几片压干的枫叶,还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人站在银杏树下,怀里抱着看起来刚满月的我。她的笑容很淡,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散。

"妈妈去哪了?"我问。这个问题我每隔几个月就会问一次,仿佛期待着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父亲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边缘,那里已经有些卷曲。"去很远的地方了。"他的声音像秋日的落叶,轻飘飘地落在地上。这次我没有追问"很远是多远",因为我已经从邻居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真相:妈妈死于产后大出血。

父亲是镇上的小学语文老师,个子不高,戴着一副总是滑到鼻尖的黑框眼镜。他有个奇怪的习惯——每天清晨都会在院子里对着空气说几句话,像是那里站着什么人。长大后我才明白,他是在和妈妈说话。

我们家有个小小的院子,父亲在那里种满了各种植物。他说这是妈妈的爱好,现在由他继承。我最喜欢的是角落那株山茶花,每年冬天都会开出深红色的花朵,在一片萧条中显得格外倔强。

"植物比人诚实,"父亲常常一边修剪枝叶一边对我说,"它们不会说谎,不会背叛,只要你好好对待,它们就会用生长回报你。"

七岁那年,我在学校的美术课上画了那株山茶花。美术老师惊讶于我对色彩的把握,把画贴在了教室后面的展示墙上。那天放学,父亲站在那幅画前看了很久,眼镜片上泛着水光。

"爸爸,我画得不好吗?"我拽着他的衣角问。

他蹲下来,双手扶着我的肩膀,"不,晓阳,你画得太好了。妈妈也很会画画..."他的声音哽住了,像是有话卡在喉咙里。

那天晚上,父亲从床底下拖出另一个箱子,里面全是妈妈的素描本。我翻开第一页,看到一朵山茶花,和我画的那株几乎一模一样。

"天赋是会遗传的。"父亲摸着我的头说。那一刻,我感到一种奇怪的连接,仿佛通过这些画,我触摸到了从未真正认识的母亲。

生活像一条平静的小溪,缓缓向前流淌。直到我十岁那年冬天,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改变了它的流向。

那天早晨,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说话"。我起床时发现他倒在厨房的地上,半边脸贴着冰冷的瓷砖,水壶在灶台上发出尖锐的啸叫。

"爸爸!"我摇晃他的肩膀,他的眼皮颤动了几下,却没有睁开。我记得他的眼镜歪在一边,镜片上沾着水珠,不知是蒸汽还是泪水。

救护车的声音划破雨幕。医生说是脑溢血,情况很不乐观。我坐在医院走廊的塑料椅上,双脚够不着地,手里攥着父亲的老式怀表——那是他每天上课前都会认真对时的物件。

"许小姐,您有亲属可以联系吗?"护士蹲下来问我。

我摇摇头。父亲是独生子,爷爷奶奶早已去世。妈妈那边...我从没见过任何亲戚。

三天后,父亲在ICU里安静地走了。最后一刻,他的手指动了动,像是想抓住什么。我把怀表塞进他手心,希望那嘀嗒声能陪伴他走向另一个世界。

葬礼很简单,来了几个学校的老师和邻居。雨水打在黑色雨伞上的声音,成了我对父亲最后的记忆。

"你就是许晓阳?"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她撑着一把深蓝色雨伞,脸上的表情比天气还冷。

"我是你姑姑,许春梅。"她简短地说,"你爸爸的姐姐。"

我愣在原地。父亲从未提起过他有个姐姐。

"收拾一下必需品,明天我来接你。"她说完就转身离开,高跟鞋踩在积水的地面上,溅起小小的水花。

那晚,我抱着父亲的枕头,闻着上面残留的剃须水的味道,整夜未眠。清晨,我把妈妈的素描本和那本褪色的日记塞进书包,还有父亲总戴的那条灰色围巾——上面还沾着他最后用的洗发水的味道。

姑姑开着一辆银色轿车,车内弥漫着淡淡的薄荷味。五个小时的车程,她几乎没有说话,只是在中途加油站给我买了一个汉堡。

"谢谢。"我小声说,汉堡的热气模糊了我的眼镜片。

"别弄脏座椅。"她目视前方,手指在方向盘上敲打。

姑姑住在北方的一个工业城市,公寓楼灰扑扑的,电梯里贴着各种小广告。但她的家出乎意料地整洁,所有东西都摆得一丝不苟,像博物馆的展品。

"那是你的房间。"她指着一间小卧室,"规矩很简单:保持整洁,晚上九点前回家,成绩不能低于班级前十。"

我点点头,把背包放在床上。床单是冰冷的蓝色,像结了一层霜。

"还有,"姑姑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别指望我会像你爸爸那样惯着你。生活不是童话故事。"

门关上了,我坐在陌生的床上,看着窗外陌生的天空。北方的云层比家乡的厚重,阳光很难穿透。我打开父亲的怀表,里面的照片是我六岁生日时拍的,父亲蹲在我身后,双手搭在我肩上,我们笑得像拥有了全世界。

转学手续办得很快。姑姑效率惊人,第二天我就站在了新教室的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三十双陌生的眼睛盯着我,我攥着衣角,声音小得像蚊子叫。

"大声点!"老师不耐烦地说。

"我叫许晓阳...从南湖镇转来..."我的视线落在第三排一个空座位上,那里放着一本翻开的漫画书。

"去,坐那儿吧,"老师指了指那个空位,"周小雨又迟到了。"

我刚坐下,教室门就被猛地推开。一个扎着乱糟糟马尾辫的女孩冲了进来,校服外套只穿了一只袖子。

"报告!自行车链子断了!"她气喘吁吁地说,脸上没有一点歉意。

"周小雨,这学期第八次迟到了,"老师叹了口气,"去站着上课。"

叫周小雨的女孩笑嘻嘻地走向讲台,经过我身边时突然停下,"嘿,新来的?"她凑近我,身上有股阳光晒过的棉布味道,"放学一起走啊!"

就这样,我在这座灰暗的城市里交到了第一个朋友。周小雨像一团不合时宜的火焰,照亮了我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她父母在菜市场有个摊位,家里总是热闹非凡。第一次去她家时,她妈妈往我手里塞了两个刚出锅的肉包子,油渍透过纸巾烫着我的掌心。

"多吃点,看你瘦的!"周妈妈的声音大得整条街都能听见。

那天回家,姑姑在厨房煮面条。我鼓起勇气问:"姑姑,你为什么要接我过来?"

她的手停顿了一下,勺子碰在锅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法律规定,"她头也不回地说,"除非你想去孤儿院。"

面条很咸,我小口小口地喝着水,不敢抱怨。

日子像翻书一样过去。我学会了在姑姑面前保持安静,学会了用成绩单换取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周小雨带我探索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从图书馆的旧书区到河堤上的樱花树。我开始写日记,用父亲送我的那支钢笔——那是他最后给我的生日礼物。

十二岁那年,我发现姑姑深夜在客厅抽烟。我起床上厕所,看见她坐在沙发上看一张老照片,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她发现我时,迅速把照片塞进了茶几抽屉,但我还是瞥见了一个年轻男人模糊的轮廓。

"睡不着?"她的声音比平时柔和。

我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她掐灭烟头,动作干净利落。

回到床上,我盯着天花板,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话:"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间上锁的房间,晓阳,我们要尊重那些房间。"

初中毕业那天,姑姑罕见地来参加了典礼。我作为学生代表发言,站在台上时,我看见她坐在最后一排,背挺得笔直。发言结束后,我惊讶地发现她眼角有泪光闪烁。

"表现得不错,"回家路上她说,"你爸爸会为你骄傲。"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父亲。我鼻子一酸,低头看着人行道上的裂缝,"我想他了。"

姑姑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向前走。"我也是。"她轻声说,声音几乎被街上的噪音淹没。

高中生活像一列加速的火车。我选了理科,因为喜欢生物课上解剖花朵时的宁静。周小雨去了文科班,但我们依然每天一起吃午饭。图书馆成了我的避难所,那里的陈老师——一个总是穿着驼色毛衣的中年女性,允许我在角落的桌子上画画。

"你有天赋,"有一天她对我说,递给我一本高级素描本,"别浪费它。"

我把这本子用来画植物,就像妈妈当年那样。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还活着,我们会一起在院子里写生吗?她会教我怎么调配出最准确的叶绿色吗?

高二那年冬天,一场流感席卷学校。姑姑也病倒了,高烧不退。我请假照顾她,发现她的药箱里除了感冒药还有抗抑郁的药。药瓶上的标签已经磨损,显然吃了很久。

"别看那些,"她虚弱地说,"去做作业。"

我没听她的,倒了温水递过去。"吃药吧。"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最后还是接过了药片。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这个总是冷硬如铁的女人,也不过是个会生病、会难过的普通人。

"为什么吃这个?"我小心翼翼地问。

她沉默了很久,窗外飘着那年第一场雪。最后她还是说了,"有些伤口,看不见,但永远不会愈合。"

那天晚上,我听到她在卧室里哭泣,声音压抑得像被捂住嘴的动物。我站在门外,手举在半空,最终还是没有敲门。有些痛苦需要独自承受,我知道这一点,就像我知道父亲去世那晚,我的哭声同样没有唤回任何回应。

高三开学不久,一件可怕的事发生了。化学课的王老师——一个总是喷着浓重古龙水的中年男人,课后把我单独留下"辅导"。他的手掌在我的后背停留的时间太长,呼吸喷在我耳畔时带着烟酒混合的酸臭味。

"你很特别,晓阳,"他低声说,手指划过我的脖颈,"比那些肤浅的女孩聪明多了。"

我僵在原地,喉咙发紧。父亲去世那天的无助感又回来了,像冰冷的水漫过胸口。

"下周这个时候,我办公室,"他塞给我一张纸条,"不来会后悔的。"

我机械地点头,只想尽快逃离。回到家,我冲进浴室,用几乎烫伤皮肤的水冲洗他碰过的地方。镜子里的女孩面色惨白,眼睛下方有深色的阴影。

"怎么了?"姑姑敲着门问,"你洗太久了。"

我打开门,湿发贴在脸上,不知道该怎么说。但姑姑的目光落在我攥紧的拳头上——里面是那张被水浸湿的纸条。

"给我看。"她的声音变了调。

纸条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足够辨认。姑姑的脸色变得铁青,她抓起电话,手指发抖地按着号码。

"不!"我抓住她的手腕,"他会报复的!我的成绩...我的..."

姑姑甩开我的手,"成绩?你以为我在乎的是那个?"她眼里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怒火,"没人能这样对待我的家人。"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姑姑直接找到了校长,威胁要报警。王老师矢口否认,说我只是想引起注意。流言在学校蔓延,有人在我背后窃窃私语,厕所隔间上出现了不堪入目的涂鸦。

周小雨把其中一个造谣的女生推到了墙上,"再说一个字,我就让你尝尝我的拳头!"她怒吼的样子像头护崽的母狮。

最让我震惊的是陈老师的反应。她把我叫进图书馆的小办公室,递给我一本《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读这个,"她说,"然后决定你要做沉默的房思琪,还是发声的林奕含。"

我连夜读完了那本书,泪水打湿了枕头。第二天,我站在校长办公室,一字一句地复述了王老师的话和动作。姑姑坐在我身边,她第一次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温暖而坚定。

王老师最终被调离教学岗位,但没有人能调走那些怀疑的目光和窃窃私语。我开始做噩梦,梦见自己被困在化学实验室,所有瓶瓶罐罐都贴着我的名字。

姑姑给我找了心理医生,一个说话轻声细语的女人。在她安静的办公室里,我终于哭了出来,为父亲,为母亲,为所有不该由一个孩子承受的重量。

"你姑姑很爱你,"有一次咨询结束后,医生对我说,"她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

毕业典礼上,我获得了优秀毕业生称号。当校长念出我的名字时,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掌声。我看见姑姑站在最后一排,举着手机录像,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骄傲。

那天晚上,她做了一桌菜,甚至开了一瓶红酒。"成人了,"她举杯,"以后的路自己选。"

我抿了一小口,酒精灼烧着喉咙。"我想学植物学,"我说,"像爸爸那样。"

姑姑的酒杯停在半空,"你记得那些事?"

"我记得他教我的每一件事,"我轻声说,"关于植物,关于生活。"

她点点头,喝干了杯中的酒。"你比他坚强,"她突然说,"也比我勇气。"

大学录取通知书来的那天,姑姑把它贴在了冰箱上。我要去南方的一所大学,离家乡不远。收拾行李时,我发现姑姑偷偷塞进了一盒崭新的水彩颜料和一本植物图鉴。

临走前一晚,我鼓起勇气问出了那个困扰我多年的问题:"姑姑,为什么爸爸从不提起你?"

她正在叠我的毛衣,手指停顿了一下。"因为我们吵了一架,"她平静地说,"关于你妈妈。"

"为什么?"

"我觉得她配不上你爸爸,"姑姑把毛衣放进箱子,"但我错了。他们很相爱。"

这是她第一次承认错误。我忽然想起那个深夜看到的照片,"那个男人是谁?你抽屉里的照片。"

姑姑猛地合上行李箱,"不该问的别问。"但她的语气不再冰冷,而是疲惫。

大学校园里的榕树让我想起父亲描述的家乡。我主修植物学,辅修艺术,把大部分时间花在植物园和画室里。每周五晚上,我会给姑姑打电话,通话通常不超过三分钟。

"钱够用吗?"

"够。"

"注意安全。"

"好。"

大三那年,我获得了去国外交换的机会。兴奋地打电话告诉姑姑,接电话的却是一个陌生女声。

"我是李护士,你姑姑的同事,"对方说,"她...不太舒服。"

当我赶到医院时,姑姑正躺在病床上,比记忆中瘦小了许多。床头卡上写着"肺癌晚期"。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握住她的手,那双手曾经让我畏惧,但现在却脆弱得像枯枝。

"告诉你有什么用?"她咳嗽着,"耽误学业。"

我请了长假,在医院附近租了间小房子。每天早晨,我会带一束新鲜的花去医院——雏菊、满天星,从不带香气太浓的,怕刺激她的肺部。

"浪费钱,"她总是这么说,但却会把花插在床头最显眼的位置。

有一天,她精神突然好了许多,甚至吃完了整碗粥。医生私下告诉我,这可能是回光返照。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窗帘照在病床上,形成一块明亮的光斑。

"晓阳,"姑姑突然说,"你想知道那张照片的事吗?"

我点点头,心跳加速。

"他叫林建军,"姑姑的声音很轻,"我们约定好等我弟弟——也就是你爸爸大学毕业就结婚。但你爷爷去世得早,你爸爸才上高中..."

她的目光飘向窗外,"林建军等不了,去了深圳。后来听说发了财。"她苦笑一下,"你爸爸一直觉得对不起我,其实是我自己的选择。"

我握紧她的手,感受到骨节的凸起。"为什么不联系他?"

"傻孩子,"姑姑轻轻摇头,"有些故事,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她让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照片,已经泛黄卷边。上面的年轻人穿着白衬衫,站在一棵柳树下微笑。

"帮我扔了吧,"她说,"带着旧梦走,太沉了。"

但我偷偷把照片放回了她的钱包。每个人都有权利带着自己的记忆离开,我这样想。

姑姑走得很安静,在一个有阳光的清晨。护士说她最后一句话是"晓阳吃早饭了吗"。整理遗物时,我在她衣柜深处发现了一个铁盒,里面全是我的照片——第一天上学的、毕业典礼的、大学录取时的...每张背面都写着日期和简短的备注。

最下面压着一封信,信封上写着"给晓阳"。我颤抖着打开,里面只有简短几行字:

"晓阳:

原谅我的笨拙。你是我生命中最美好的意外。

姑姑"

葬礼很简单,就像当年父亲的葬礼。几个同事,几个邻居。我在她骨灰盒旁放了那张柳树下的照片,希望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能够重逢。

回到空荡荡的公寓,我坐在她常坐的那把椅子上,突然注意到茶几下的抽屉微微开着。里面是一沓我的成绩单、获奖证书,还有我寄给她的每一张明信片,全都按时间顺序排列得整整齐齐。

窗外,一株山茶花在风中摇曳。那是去年我从学校带回来给姑姑的,她说太娇气养不活,却还是每天给它浇水。现在它开花了,深红的花瓣像一滴凝固的血,在灰暗的背景中倔强地燃烧。

我轻轻触摸花瓣,想起父亲的话:"植物比人诚实,只要你好好对待,它们就会用生长回报你。"

人们总说时间能治愈一切,但他们错了。时间不会治愈,它只会教我们如何带着伤痛继续生活。有些爱来得太迟,有些理解来得太晚,就像这株错过最佳种植季节却依然开花的山茶。

我收拾好行李,把姑姑的公寓钥匙交给房东。临走前,我摘下一片山茶花瓣,夹在了妈妈的素描本里。三个从未真正团聚的灵魂,终于以某种方式相聚在了一起。

火车向南行驶,窗外的景色从灰暗的工业建筑逐渐变成绿色的田野。我翻开日记本,写下新的篇章:

"亲爱的姑姑:

今天我终于理解,有些爱像冬天的阳光,看似没有温度,却能让最寒冷的日子变得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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