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的聚餐很快就结束了，杨文昭习惯性地抬手整了整骑士披风，当他转身准备护送凌夏回去时，韩羽漆黑的手甲先他一步落在凌夏身前，掌心摊开的姿势像是宣誓主权。
“我们回去吧。”骑士的声音裹着夜露的凉意，尾音却染着杨文昭从未听过的柔和。
杨文昭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韩羽现在也住在牧师圣殿。今夜的凌夏，好像并不需要他的护送。
铁甲包裹的胸腔泛起细微的钝痛，像是被人抽走了某种习惯成自然的重量。
杨文昭收紧手指，缓缓扯动嘴角，露出往日的微笑。“路上小心，明天见。”
“明天见。”
凌夏的回应混着夜风飘来，杨文昭望着韩羽将黑色披风披在她肩头，只是笑着，没有再说其他。
夜风卷着微凉掠过巷子，韩羽搀着凌夏的胳膊，目光却总不自觉地往她垂落的指尖瞟。
“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着护我回去。”凌夏突然轻笑出声，鞋尖踢起一粒碎石，“平时都是杨文昭送我，今天被你抢了先，他肯定不高兴了。”
韩羽猛地顿住脚步，“那你为什么还跟我走？”
话出口才惊觉语气太过尖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好歹是韩大骑士第一次履行守护职责，我也不能落你的面子不是？”
她说的轻易，可韩羽却突然扣住她手腕，玄铁手甲冰凉的触感惊得少女抬眼，什么都看不清的眼眸撞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所以，哪怕杨文昭不开心了，你也会维护我的面子……”
话音被风揉碎，他看见凌夏无法聚焦的眼神，突然意识到这份纵容有多危险。
被骑士圣殿除名后，凌夏其实并不是他求助的第一人。那日，他像只丧家犬般敲响了所有被冠以“朋友”称呼之人的家门，换来的是嘲讽的嗤笑、嫌恶的闭门羹。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会把他破碎的骄傲一点点拾起。
此刻夜风卷着铃兰香拂过交叠的影子，他攥着她的手微微发颤，既贪恋这份温暖，又怕自己会像溺水者般索取无度。
可凌夏不明白此刻究竟有多危险，她灰蒙蒙的眼底泛起涟漪般的笑意，抬手戳了戳他紧绷的铠甲：“可某人刚才的气场，像护食的狮子。我再不跟你走，你就要把杨文昭吃掉了。”
韩羽猛地扣住她作乱的手腕，玄铁护手冰凉的棱角硌进她掌心。“我不会吃他。”
黝黑的瞳孔在夜色里泛起兽类般的幽光，牢牢锁住那双蒙着薄雾的蓝眸，“他是刃，我是盾——刀刃锋芒毕露，可盾牌要做的，是把主人妥帖藏在身后。只是送你而已，有我就够了。以后这样的小事……这样需要守护的时刻，有我就够了。”
“这么说韩大骑士刚刚是故意的啊？这算什么？挑衅？”凌夏笑问。
韩羽的喉结剧烈滚动，漆黑的手甲在凌夏头顶悬了一瞬，又不自然地垂落：“我没有。只不过……牧师圣殿的路我比他熟。”
“这条路杨文昭走了五年了，怎么可能……”
“我也会走五年，很多个五年。”韩羽突然截断她的话，可话一出口却又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孟浪。
“韩羽，韩大骑士。”凌夏抽回手，指尖点在他发烫的铠甲心口，“你和杨文昭本来就不一样，我能区分，所以，不用对他有那么大敌意，我们可是伙伴。”
“我没有对他有敌意。”他急忙否认，“我只是……”
韩羽喉间发紧，那些在舌尖打转的辩解突然成了齑粉。
他当然知道那是敌意——当杨文昭伸手牵住她时血管里奔涌的妒意，当凌夏亲昵的唤他昭昭时攥紧的拳头，还有此刻，他迫切地想要证明，只有自己的盾牌能为她挡住所有风雨。
他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只能狼狈的叉开话题：“快走，别让夜风冻着你。”
凌夏却不走，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腕间银链轻晃，指尖凝出一团微光。
光点如流萤般飞向他，在半空绽开璀璨光华，化作一套泛着幽芒的漆黑铠甲。勾勒出他再熟悉不过的守护图腾——盾牌下的骑士剑，正是他被剥夺身份时失去的荣耀象征。
“这是……”
“你恢复骑士身份的贺礼。”凌夏眉眼弯弯，“这是守护之铠，赠予我的守护骑士。”
韩羽的喉结剧烈滚动。铠甲表面传来的灵力波动让他指尖发颤——这分明是一件辉煌级的守护骑士铠甲！
这绝不是牧师圣殿能够拿出来的东西，韩羽几乎是一瞬间就想到，这是凌夏进入十六强时所选择的奖励！
“这太贵重了……”他后退半步，夜风卷着凌夏发间的铃兰香涌来，却抵不过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那些挣扎的日夜，那些被践踏的骄傲，此刻都化作滚烫的酸涩堵在喉间，“你明明可以用这个奖励换更强大的牧师装备，为什么……”
“当时镜灵确实推荐了很多东西，可我想，你比我需要这份奖励。”凌夏将铠甲轻轻按在他胸口，“你是我的骑士，这身铠甲，本就该穿在你身上。”
某种比月光更温柔的情绪漫过心脏，将他千疮百孔的灵魂彻底淹没。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震得耳膜生疼，恍惚间竟分不清，这震颤究竟来自铠甲共鸣，还是胸腔里那簇重新燃起的炽热火焰。
凌夏突然被韩羽用力拽进怀里。
他颤抖的手臂环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嵌进自己的骨血里。
“傻子……”韩羽的声音闷在她发间，带着些许哽咽，“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东西……”
他说不下去了，喉间翻涌的情绪几乎要将他溺毙。
凌夏将脸颊贴在他微凉的铠甲上，突然发问：“韩羽，还记得你说过的誓言吗？
“记得。”
他愿意成为她的骑士，从此荣耀属于她，心跳属于她，直至灵魂消散，他的守护也绝不会有分毫动摇。
只要这颗心脏还在跳动，热血尚未冷却，纵使魔神亲临，也休想越过他的身躯，伤她半分。
“我说过要带你加入猎魔团，上战场杀魔族，说到做到。”她摩挲着，将守护之铠上的守护骑士徽章摘下来递给他，笑道：“守护骑士韩羽，欢迎加入我的猎魔团。”
那是他曾被剥夺的荣耀，此刻却以更炽热的形态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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