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长……前面有台阶，慢点。”黄毅扶着凌夏手臂的力道微微加重，指尖却刻意避开了过多触碰，只借着手臂的支撑帮她稳住重心，另一只手悄悄在她身前虚虚护着，像在防备看不见的磕碰。
“夏夏，前面乱石堆不好走，”韩羽的声音在身侧响起，“我背你过去吧？省得绊着。”
凌夏微微侧过头，耳廓轻动着捕捉他的方位，语气温和却坚定：“不用麻烦，台阶不高，我能走。”
她不想因为眼睛不便就成为队伍的拖累。
她却没留意，黄毅扶着她的手悄悄调整了角度，让她的重心更稳些。
韩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终究没再坚持，只是放缓脚步落在她身侧半步，目光扫过脚下碎石时，靴尖已不动声色地将几块尖锐的棱角踢到了一旁。
张海荣看到这一幕猛地顿住脚步，眼里满是错愕：“她……”
他对凌夏的印象很深，战场上闭着眼都指挥若定的身影。牧师当团长虽不多见，却也并非没有先例，可……
他迟疑了一下，目光落在凌夏灰蒙蒙的眼睛上，声音不自觉放低：“她的眼睛……”
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妥，终究没好意思把“看不见”三个字说出口。
今晚激战之时，凌夏一直闭着眼，他便有些疑惑。此刻见她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步伐迟缓而谨慎，任谁都能看出，这位年轻的团长，竟是双目失明的。
“我们团长虽说看不见，可厉害着呢！”星璇笑嘻嘻地凑上来，对着张海荣扬了扬下巴，“张营长您是没瞧见，二号猎魔团的刺客也是位盲女，现在的盲女都这么强！哎哟！”
话音未落，星璇脑袋上就挨了凌夏一下轻敲，他那张画着油彩的脸顿时皱成一团，吐了吐舌头，赶紧缩进斗篷里装鹌鹑。
“别胡说。”凌夏的声音带着点无奈，“我很快就能看见了。”
“真的？”杨文昭和韩羽几乎同时开口，语气里满是惊喜。
凌夏轻轻点头，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嗯，今晚战斗时，已经能隐约感觉到一点光了。”
能感知到光，是复明的前兆。
张海荣在一旁听着，没再多问。他虽不懂其中缘由，但也明白，猎魔团里的事，尤其涉及隐秘，绝非他一个步兵营长该打听的。有些话问多了，反而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好了，前面就是你们的营房了。不过……”张海荣脸上露出几分难色，顿了顿才道，“营里大多是男兵，安排住处时没多想，只给你们留了一间……”
一营就凌夏一个女眷，总不能为她单独开一间营房。在张海荣看来，军营里只论战友不论男女，这点不便，他们应当能克服。
他看向凌夏，眼神里带着点歉意，却也透着军人的直接：“委屈凌团长了。”
营房里的陈设简单到极致：十张硬板床靠墙排开，每张床旁立着个用几块木板草草拼起的柜子，连漆都没刷。
“这怎么行！”韩羽第一个皱紧眉头，他的职责本就是守护凌夏，衣食住行皆在其列，更何况她还是生命圣女，怎能和一群男兵同住一室？“张营长，您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军营里没有特例。”张海荣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带半分余地。
上面说了，不开特例，这对猎魔团而言，也算一种历练。
杨文昭也觉得不妥，跟着提议：“那能否让她和其他营的女兵同住？二号猎魔团有三位女成员……”
“不必了。”凌夏的声音适时响起，平静却有分量，“分散居住，万一遇紧急集合反而不便。再说，不过三个月而已，不算太久。况且我本就看不见，总麻烦别人也不好。”
“可……”韩羽还想争辩。
“就这样定了。”凌夏打断他，转向张海荣微微颔首，“张营长，多谢安排，不麻烦您了。”
张海荣点点头：“那你们抓紧休息，说不定下一刻就得再上战场。”说罢，转身带上门离开了。
杨文昭的目光快速扫过营房，这里果然如所见般简陋，除了床和柜子，再无他物。他指尖金光一闪，长剑已悄然握在手中。
“副团长！您可别冲动！”星璇见状，连忙扑过去拽住他的胳膊，急声道，“就算没给团长安排单独房间，也犯不着动武啊！”
“乱讲什么，松手。”杨文昭轻轻一抖，挣脱开他的拉扯，长剑挥出两道利落的寒光，“咔嚓”两声，将靠里侧的两个木柜劈成了几块木板。
韩羽立刻反应过来，快步上前捡起散落的木板，眼神里的担忧消散了些。
星璇这才恍然大悟，挠了挠头，嘿嘿一笑：“哦——是哦，女孩子总归需要点私密空间的……”
说着，也赶紧上前搭手。
黄毅也默默催动起土元素，几缕土黄色的光晕缠绕在木板连接处，稳稳将其固定住。
不过片刻功夫，一道简易的木制屏风便立了起来，刚好将最内侧的那张床与外面隔开，形成了一方小小的独立空间。
杨文昭牵着凌夏的手，小心翼翼地引她走到屏风后的床边，扶着她坐下。
“夏夏，这里条件是简陋了些，”他声音放得温和，“但你有任何需要尽管说，我和韩羽一定会想办法办到。”
凌夏伸手按了按身下不算柔软的床垫，指尖触到粗布床单的纹理，却笑了起来：“已经很好了，至少有个安稳的地方落脚，比前几天在野外风餐露宿强多了。”
“那也不行。”韩羽皱了皱眉，“我等会儿就去找高领队，看看能不能再拿些柔软的垫子来，至少睡得舒服些。”
凌夏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坚持：“不用了，真的不用。我和你们没什么不同，别总把我当小孩子似的照顾。”
韩羽闻言愣了愣，随即低声反驳：“本来就是小孩啊。”
十五岁，在他眼里，怎么看都还是需要护着的年纪。
星璇凑到屏风边，扒着木板缝嚷嚷：“团长闭着眼睛都比我们看得清战局，厉害着呢！哪是什么小孩？你们这是小看我们团长呢！”
杨文昭被堵得没话说，只好挠了挠头，语气软下来：“是是是，我们团长厉害。但……厉害归厉害，该照顾还是得照顾啊。”他蹲下身，帮凌夏理了理裙摆，“你乖乖歇着，我去烧点热水来，总不能连洗漱都对付。”
凌夏想再说什么，却听见他已经转身往外走。韩羽默默拿起凌夏的行囊，放在床头柜子上，低声道：“夏夏你安心歇着，我现在去找高领队。”
屏风外很快传来星璇和黄毅收拾东西的动静，凌夏坐在床沿，听着这些细碎的声响，嘴角的笑意慢慢深了些。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刚才战斗时隐约捕捉到的那点光，其实并不是光，而是光明之子龙皓晨……
就在距离他们的位置很远的地方。
按理来说，她不应该能看到那么远，但正在战斗的龙皓晨或许使用了什么聚集光元素的能力，在一片漆黑中，亮的可怕。
她是因为剥夺他的光元素而被神惩罚的，现在能够看到龙皓晨的光元素，确实是复明的先兆。
看来这神已经打算原谅她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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