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夏沉默了良久，目光有些悲伤。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无比清晰：“我盼你好，盼你平安、健康、快乐地长大。”
“这……是爱吗？”年幼的阿宝仰着脸，眼中充满了纯粹的困惑。
他不明白什么是爱，他从未见过爱。
凌夏看着他茫然又渴望的神情，心中酸涩，正欲再开口——
突然，整个岩石平台剧烈地震动了一下！上方深渊的尽头，传来一声模糊却震耳欲聋的龙吼，充满了暴戾与狂怒，仿佛要撕裂这片空间。
眼前的小阿宝猛地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头，小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写满了纯粹的恐惧和痛苦。
“他……他来了……”他声音发颤，几乎语不成调，“他要……把我……丢下，他要彻底……毁掉我……”对于被抛弃的恐惧，远胜过对疼痛的畏惧。
凌夏心中一紧，双手扶住他瘦弱的肩膀，目光坚定地望入他惊惶的眼中：“听着，阿宝！他不会毁灭你，我就是为此而来。”
“不……他恨我……他觉得我是累赘，是弱点……他一定会彻底毁灭我！”
炽热的岩浆之上，空气因两股同源却截然相反的气息而对冲、扭曲。
成年阿宝踏着虚空而立，深紫色的魔纹在他周身流转，眼中是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暴怒与阴鸷。
他死死盯着躲在凌夏身后、那个瑟瑟发抖的幼小自己，纯粹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还算有自知之明，怯弱，软肋，不堪回首的过去……”成年阿宝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带着冰碴，“确实该被彻底碾碎，永世不得超生！”
他抬起手，毁灭性能量开始在他掌心汇聚，目标直指那个代表着他所有“污点”的幼童。
凌夏毫不犹豫地将小阿宝完全护在身后。她仰头直视着那双充满占有和疯狂的眼睛：“可正是你所认为的怯弱和软肋，承载了你每一次绝境中的挣扎！正是这些不堪回首的过去，磨砺出了你如今的力量！”
“那我岂不是还要感谢他？”阿宝像是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嗤笑声中充满了讥讽与戾气。
感谢什么？感谢年幼时无人垂怜的困境？感谢至亲之人的冷漠与抛弃？感谢那些无尽的凌虐和痛苦？
“凌夏，未曾亲身置于我所经历的黑暗，你的劝慰天真得……令人发笑。”未曾被风雨彻底摧折过的人，连安慰都显得轻飘飘的，毫无重量。
“所以，”凌夏毫不退让，甚至向前踏了一步，逼视着他，“你就要因此否定你的全部过去？连曾经给予过你微弱光亮的月夜，和愿为你付出一切的门笛，都要被你一并抛弃、彻底抹杀吗？”
“月夜？”阿宝眼中的讥讽更浓。那个女人，不过是在他最为低谷时，施舍过一句轻飘飘的安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而从未体会过真正爱意的他，竟可悲地将那一点点施舍误认为了救赎，执着了那么多年。
至于门笛……
他声音冰冷，“真正的强者，从不需要朋友，更不需要累赘的忠诚。”
为了获得至高无上的力量，为了紧握那令人痴狂的权力，他什么都可以舍弃。
月夜，门笛……包括眼前这个一次次忤逆他、却让他无法真正下杀手的凌夏。
“他们的存在，于我而言，皆是阻碍。”阿宝手中的毁灭能量愈发狂暴奔腾，映照得他面容冷酷如冰雕，“你想要我融合他？可笑！唯有彻底斩断这些无用的牵绊，我才能登顶那至高无上的绝巅！”
“那现在的你，就不可笑吗？”凌夏毫不畏惧地迎上他暴戾的目光，声音清晰而锐利，“征服了令万魔颤栗的魔龙血牢，如今却要败给对自身过去的恐惧？”
“我会怕他？”阿宝的视线如利刃般射向那个只会瑟瑟发抖、躲在女人身后的幼小自己，嗤笑中满是轻蔑。
小阿宝被他看得浑身一颤，几乎要缩成一团。
凌夏彻底将孩子护在身后，身影坚定：“你将它视为必须抹杀的弱点，但它恰恰是你一切与众不同的起点！真正的强大，从来不是否定那个曾在泥泞中拼命挣扎求生的自己，而是拥有足够的勇气回头，告诉过去的你：‘你所承受的一切，都没有白费，它们成就了今日的我’！”
她的话语如同鞭子，抽打在阿宝紧绷的神经上。见他眼中戾气更盛，凌夏话锋一转，直刺他最深的执念：
“你不是口口声声要得到我吗？不是立志要成为魔界唯一的至尊吗？可你看看现在的你——空有撼动天地的力量，灵魂却布满无法愈合的裂痕，连一个过去的幻影都无法直面、无法容忍！这样的你，偏执、疯狂、残缺……让我如何心甘情愿地臣服、追随？”她甚至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失望与嘲讽，“若是一开始我遇到的便是这样的你，我甚至根本不需要耗费心神动用什么禁咒去更改记忆。”
“你——！”阿宝像是被狠狠刺中要害，手中的能量因暴怒而剧烈震荡。
“承认吧。”凌夏步步紧逼，掷出最致命的一击，“你根本比不过杨文昭。”
“你胡说！”这彻底点燃了阿宝的怒火。
比不过一个弱小的人类，这对他而言是最大的侮辱。
“那就证明给我看！”凌夏向一旁让开一步，露出了身后那个代表着他所有不堪过去的小阿宝。“证明你不是只会毁灭和逃避的懦夫！证明你敢于面对他，而不是只会用力量将他碾碎！证明，你根本不惧怕曾经的自己！”
“低劣的激将法。”阿宝齿缝间挤出冰冷的话语。
“没错，就是激将法。”凌夏扬起下巴，眼神锐利而挑衅，“但你，敢吗？”
“敢吗”二字，如同最终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击碎了阿宝最后的抗拒。滔天的怒意、被质疑的屈辱、以及对“完整”那一丝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渴望，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眼中闪过极其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压抑的低吼。那凝聚了毁灭性能量的手并未挥向弱小的自己，而是猛地调转方向，狠狠按向自己的胸口！
下一刻，耀眼夺目的暗紫色光芒将他与那个幼小的身影彻底吞没。强大的能量风暴以他为中心席卷开来，凌夏不得不抬手遮挡。光芒中，仿佛有无数的碎片正在疯狂地碰撞、撕裂、却又最终艰难地融合重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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