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联盟总部,庄严肃穆的大厅内,光线透过彩色的琉璃窗,投下斑驳的光影。
杨文昭与凌夏并肩走了进来。
凌夏并未穿着象征身份的牧师圣袍,而是换上了一袭浅绿色的长裙,柔和的颜色衬得她肌肤愈发白皙,也让她周身那股纯净的自然与生命的气息更加凸显。
“杨爷爷。”凌夏停下脚步,对着站在大厅中央负手而立的杨皓涵微微行礼。
“夏夏。”杨皓涵转过身,威严的目光落在凌夏身上,仔细地打量着她,仿佛要确认她是否完好无损,是否还是那个他熟悉的孩子。
半晌,他沉沉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受委屈了,孩子。”
凌夏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不委屈。”
一开始或许是有过委屈的,深处魔界,等待救援而不得时,她告诉自己不必介意。但当她历尽艰辛归来,面对的却是最亲近之人的怀疑与审视时,那根刺其实早已扎下。
只是后来,在魔界的所见所感,让她自己率先释然了。
爷爷他们的怀疑并没有错。
她的心,在亲眼目睹了魔族挣扎求存的另一面后,确实已经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毫无保留地只向着人类了。
杨皓涵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肃穆:“‘硝烟燃尽处,余烬生微光。持生命者,握存续之匙。’——夏夏,这是你降生之时,生命女神降下的箴言。”
“持生命者,握存续之匙……”一旁的杨文昭瞳孔骤然收缩,瞬间明白了这句话背后令人窒息的重量,他失声道:“所以,联盟觉得,如果魔族得到了夏夏,就相当于掌握了……灭亡人类的钥匙?”
难怪!难怪当时凌笑殿主会对他下达那样的死命令!
难怪联盟高层会做出按兵不动的决定!
哪怕他们相信凌夏本人,但他们绝不相信魔族的底线!他们不敢用整个人族的存亡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哪怕代价是牺牲凌夏!
“是。”杨皓涵沉重地点头,肯定了杨文昭的推测,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凌夏脸上,带着深深的歉意和无奈,“我们都相信夏夏你绝不可能会主动背叛人类,但我们不相信魔族,他们的手段诡谲莫测,防不胜防。所以,即便你从魔界归来,联盟对你……也依旧带着那一分无法言说的不确定。这一分不确定,人类……赌不起。”
他深吸一口气,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夏夏,当时不进行救援的命令,是我最终签发的。你要怪,就怪我这个老头子吧。你的爷爷凌笑,弱水,他们对你的疼爱和信任,都是真的,从未改变过。”
大厅内一片寂静,只有杨皓涵的话语在回荡。
凌夏静静地听着,脸上并无多少意外或伤心的神色。
她只是微微偏头,像是在仔细咀嚼那句箴言,片刻后,她清澈的目光重新投向杨皓涵,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
“杨爷爷,‘持生命者,握存续之匙’……为什么您和联盟,只能想到这是一方存续之匙呢?”
她微微抬起手,一缕柔和的绿色光晕和带着生命气息的银色光晕在她指尖流转,交融。
“为什么不能理解为……我手中所持的生命之力,或许是为这个世界带来存续的希望之匙?是开启人族与魔族之间,和平之希望的钥匙呢?”
杨皓涵彻底愣住了。
人魔两族血战万年,仇恨早已深入骨髓,无论是人类还是魔族,几乎无人相信战争会有终止的那一天。
和平?这简直比一方彻底毁灭更加虚无缥缈。
然而,看着凌夏那双无比认真、甚至带着某种神圣坚定的眼眸,他那颗早已被战争和责任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竟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凌夏看着杨皓涵怔忡的表情,忽然粲然一笑,那笑容如同拨开乌云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大厅内凝重的气氛:“杨爷爷,您放心。”
她的语气变得轻快而坚定,仿佛做出了某种郑重的承诺:“我还是以前那个凌夏,依旧是人类的生命圣女,这一点,永远不会因为去了一趟魔界就发生改变。我的根在人族,我的力量来源于此。残杀人类、挑起战争的魔族,我的攻击魔法,依旧会毫不犹豫地指向他们。”
但是——她在心中默默地补充道:那些从未参与杀戮、只是在贫瘠土地上挣扎求存的普通魔族,那些懵懂无知、眼神清澈的幼崽,那些或许还存在着一丝被引导、被改变可能的灵魂……就让她去试一试吧。
原谅她的野心太大。
她想要拯救的,或许不仅仅是人类这一个种族。她所握的“存续之匙”,她想尝试着,去开启另一扇门。
杨皓涵望着她脸上那混合着少女纯真与圣女坚毅的笑容,久久无言。
他原本准备好的所有解释和安抚,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或许真的将走上一条谁也无法预料、谁也无法阻拦的道路。
而那条路的尽头,究竟是希望的曙光,还是更深的深渊,无人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