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九月,蝉鸣还未消尽。林夏抱着一摞资料推开系办公室的门,正撞见顾沉将墨水瓶重重搁在桌上,蓝黑墨水在瓶口溅起细小的水花。
"顾老师,教务处让送..."她话音未落,顾沉突然转身,白衬衫袖口沾着的墨渍恰好蹭在她米色裙摆上。
空气凝滞了两秒。顾沉垂眸看着那团墨痕,喉结动了动:"抱歉,我赔你。"他说话时带着薄荷糖的清凉气息,林夏注意到他右耳后有颗浅褐色的痣。
这是林夏第一次见到顾沉。彼时她刚考上古代文学专业研究生,而顾沉是新来的青年教师,研究方向是唐宋诗词。没人知道这位毕业于名校的年轻博士为什么会来这所普通高校,只听说他讲课风格犀利,课堂上常把学生问得哑口无言。
第二次见面是在图书馆。林夏正踮脚够顶层书架上的《全宋词》,突然有双骨节分明的手越过她头顶取下那本书。转身时,鼻尖差点撞上顾沉的白衬衫领口。
"谢...谢谢。"她后退半步,撞翻旁边的书立。顾沉弯腰帮忙收拾,指间划过她的手背,林夏像被烫到般缩回手。顾沉将书递给她时,夹在书页里的银杏书签飘落。
"你也喜欢收集银杏?"他拾起书签,泛黄的叶片边缘微微卷曲,叶脉间写着小小的"夏"字。林夏点点头,想起这是去年秋天在老校区捡的。
从那以后,图书馆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见面地点。有时隔着几张桌子各自看书,有时并排坐着校对古籍。林夏发现顾沉翻书时习惯用食指轻轻摩挲书页,写板书时手腕会不自觉地微微内扣。
深秋的某个傍晚,林夏在古籍修复室加班,顾沉送来两杯热拿铁。暖黄的台灯下,他指着她手中破损的宋版书说:"这页补纸的颜色不对。"说着便俯下身,发梢扫过她的耳垂。林夏握着镊子的手微微颤抖,一滴胶水落在宣纸上,晕开小小的涟漪。
冬至那天,顾沉带她去老城区吃馄饨。蒸腾的热气模糊了玻璃窗,顾沉忽然说:"下周我要去北京访学半年。"林夏舀汤的动作顿住,瓷勺磕在碗沿发出清脆声响。
分别前,顾沉带她去看学校那棵千年银杏树。金黄的叶片在风中簌簌作响,顾沉摘下一片别在她发间:"等我回来,银杏应该又黄了。"
然而世事难料。顾沉走后的第三个月,林夏在整理古籍时晕倒在图书馆。检查结果是遗传性心脏病,需要尽快手术。她删掉手机里存了半年的未发送短信,把顾沉送的银杏书签夹进《漱玉词》。
半年后,顾沉回来时,银杏叶正落得纷纷扬扬。他站在图书馆前的银杏树下等了整整三天,直到管理员告诉他:"林同学退学了,说是要回家乡。"
多年后的同学会上,有人提起顾沉,说他成了古籍修复领域的专家,终身未娶。林夏望着窗外新种的银杏树,嫩绿的叶子在风中舒展。她轻轻摩挲着心口的疤痕,那里藏着一句永远没能说出口的话:"其实,我最想和你看的,是银杏未黄时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