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他还是当不了莲花。

漆木山指着南山的方向，苍劲的枝干在暮色里勾勒出墓碑的轮廓，“你爹娘下葬时，我们本想给相显也立块碑，可老人们说……没成年的孩子不立碑，这样到阎王殿不用排队投胎。”

李莲花曾无数次跪在父母坟前，看漆木山往旁边摆上糖糕，以为是早夭的弟妹，还偷偷在心里念叨“快点长大来陪我”。如今才知道，这堆没有墓碑的黄土里，埋着用生命护他周全的兄长。

芩婆的叹息混着艾草香飘来：“本想把李家是南胤皇室的事带进土里的……现在毕竟是大雍朝的天下”老妇攥紧他的手腕，指节因用力发白，“可绯思说，单孤刀可能拿着相显的玉佩，想借南胤旧部复国。”

李莲花骤然看向相绯思，红衣女子正望着远山，银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我在扬州查到，自四顾门散去后，江湖新起了一个叫‘万圣道’的，大多是南胤风族旧人。”她指尖划过腰间剑柄，“我问过师娘了，他们供奉的图腾，和你哥哥玉佩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蝉鸣不知何时停了，暮色突然压得人喘不过气。李莲花仿佛能看见那枚羊脂玉佩在单孤刀掌心流转的寒光——原来兄长用命守护的不只是他的性命，还有被时光掩埋的皇族血脉。而那堆没有墓碑的黄土下，除了少年的骸骨，还埋着足以搅动江湖的秘密。

李莲花终于懂了，这场迟来的及冠礼，从不是换上锦袍、戴上银冠那般简单。风穿过松柏呜咽，檐下红绸翻飞如血，他绝对不可能放下那些仇恨的。

那些被师兄害死的人，还有他必须担起的责任，他都放不下。果然，他还是当不了李莲花了。

“相姑娘你也许是对的。”李莲花转身时玄色衣摆带起冷冽的风，眼底翻涌的暗潮比暮色更沉，“我不能只是李莲花。”

漆木山往烟斗里按烟丝的动作顿住，芩婆悄悄拽了拽他的袖口，悄悄的离开，将房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

相绯思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李莲花一步一步地向她走来：“相姑娘，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谁了？”

相绯思倚着雕花窗棂，红衣似火，正与天边残阳的冷辉撞出刺目的光。见李莲花缓步逼近，新打的银钗轻晃，莲纹坠子在她耳畔划出细碎的弧线。“我只是相绯思。”

李莲花的脚步声在一步外停住，玄色衣料上的云纹几乎要擦过她翻飞的裙摆。两人之间的空气骤然紧绷，唯有檐下铜铃在风中叮咚作响。

“那相姑娘会离开我吗？”他的声音低得像从胸腔深处碾出，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郑重。

相绯思仰起脸直直地盯着他，火光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映得她眼眸里泛起粼粼波光。良久，李莲花终于听见她的声音裹着薄如蝉翼的颤意：“永远不会。”话音落下的瞬间，窗外夜枭突然发出一声啼鸣，惊起满树寒鸦扑棱棱掠过月色。可屋内弥漫的暧昧却愈发浓稠，连空气里都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情愫，将两人的身影紧紧缠绕在昏黄烛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