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细雨霏霏。苏晚星攥着手机站在公寓窗前,屏幕上“老地方”三个字在雨幕中氤氲成模糊的光斑。陆沉舟母亲的忌日是三月十七,而今天刚好是十月十七,整整七个月的轮回,仿佛命运在刻意编织某种残酷的巧合。
“我陪你去。”陆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刚换好衣服,深色风衣衬得肩线愈发挺拔,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方才提及母亲时,他下意识攥碎了手中的钢笔,墨汁溅在昂贵的地毯上,像一朵迅速绽放的黑色玫瑰。
苏晚星转身时,看见他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求婚戒指。钻石在廊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却照不亮他紧抿的嘴角。“老地方是指......”她犹豫着开口,记忆里陆沉舟从未带她去过任何与母亲相关的场所。
“城南的琉璃厂。”陆沉舟别过脸去,雨水顺着落地窗蜿蜒而下,在他侧脸上投下交错的阴影,“我母亲生前是那里的匠人。”他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某个沉睡的秘密,“她去世那天,我正在琉璃厂偷学吹制技术,想给她做生日礼物。”
汽车驶入老城区时,雨势突然变大。坑洼的路面溅起水花,打在车窗上发出噼啪声响。苏晚星透过雨幕看见褪色的招牌——“沈记琉璃”,朱漆剥落的木门旁,挂着一串风铃,琉璃碎片在风中碰撞出清冷的音色。
“她叫沈兰。”陆沉舟推开车门,风衣下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当年是这一带最有名的琉璃匠人,尤其擅长烧制‘星空琉璃’。”他伸出手,却在触碰到门环时骤然停住,指尖微微颤抖。
苏晚星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传递过去。门“吱呀”一声推开,霉味与釉料的清香混杂在一起,昏暗的光线下,积满灰尘的工作台上,还放着半完成的琉璃胎。
“谁让你们进来的?”阴影里突然响起沙哑的声音,一个裹着灰布围裙的老人拄着拐杖站起,浑浊的眼睛盯着他们,“这里早就不营业了。”
陆沉舟瞳孔骤缩,上前一步:“陈叔?您怎么会在这里?”
老人放下拐杖,布满皱纹的手抚上工作台:“当年你母亲走后,我就守着这破厂子了。”他浑浊的目光落在苏晚星身上,突然叹了口气,“长得真像......”
“像谁?”苏晚星追问,心跳如鼓。
老人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碎裂的琉璃。深蓝色的底色上嵌着金色星点,边缘却有一道狰狞的裂痕。“这是你母亲最后一件作品,”老人递给陆沉舟,“她说要送给最爱的人。”
陆沉舟接过琉璃的手剧烈颤抖,指腹擦过裂痕时,突然僵住。苏晚星看见他指尖渗出鲜血,染红了冰冷的琉璃碎片。“这裂痕......”他声音嘶哑,“和我小时候在她工作室看到的一模一样。”
老人咳嗽了几声,从怀里掏出泛黄的笔记本:“你母亲去世前几天,一直在这里画设计图。她说有人要抢她的配方,还说......”他翻到某一页,上面用娟秀的字迹画着星空琉璃的剖面图,旁边写着一行小字:“若我不测,必与林氏脱不了干系。”
“林氏?”苏晚星和陆沉舟同时失声。窗外的雨骤然变大,风铃发出急促的响声,仿佛在应和这个残酷的名字。
“当年警察说是意外失火,”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可我在废墟里找到这个。”他掏出一个被熏黑的打火机,外壳上刻着“林”字缩写。
陆沉舟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出脆响。苏晚星看见他额角青筋暴起,腹部的旧伤似乎又开始作痛,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那枚打火机。“难怪......难怪林建业一直抓着城西地皮不放,原来从二十年前就开始了......”
话音未落,外面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几束强光透过窗户照进来,伴随着粗暴的砸门声。“陆沉舟!滚出来!”
老人慌忙吹灭蜡烛:“是林氏的人!从后门走!”
后门通向狭窄的巷道,雨水汇成溪流没过脚踝。苏晚星被陆沉舟拽着狂奔,身后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她回头看见几个黑衣男人踹开大门,手里挥舞着棍棒,领头的正是工厂里出现过的保镖。
“往这边!”陆沉舟拐进一条死胡同,墙上爬满湿漉漉的藤蔓。他突然停住脚步,将苏晚星护在身后,从风衣内袋掏出一把折叠刀。
“陆总,好久不见。”保镖冷笑,棍棒在掌心拍打,“林总说了,交出U盘,再把这女人留下,这事就算了了。”
陆沉舟将苏晚星推到墙角,刀刃在雨中闪着寒光:“想动她,先过我这关。”
打斗声在雨巷中回荡,苏晚星看着陆沉舟用身体挡在她面前,旧伤崩裂的血迹透过衬衫渗出来,在雨水中晕染成刺目的红。她想起高中时那个在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却为了保护她,在泥泞的巷道里殊死搏斗。
“小心!”苏晚星尖叫出声,一个男人从侧面偷袭,棍棒眼看就要落在陆沉舟背上。千钧一发之际,她抓起墙角的砖块砸过去,却脚下一滑,狠狠摔在水洼里。
陆沉舟分神的瞬间,被保镖击中腹部,踉跄着后退几步。苏晚星挣扎着爬起来,挡在他身前,举起手机:“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再不住手......”
“吓唬谁呢?”保镖狞笑着逼近,突然巷口传来警笛声。黑衣人对视一眼,骂骂咧咧地翻墙逃走。
陆沉舟瘫坐在地,雨水混合着血水从他嘴角流下。苏晚星扑过去按住他的伤口,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
“晚星......”陆沉舟抓住她的手腕,眼神却异常清醒,“听我说......我母亲的配方......藏在......”他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苏晚星手背上。
“别说话!”苏晚星哭着摇头,用外套紧紧按住他的伤口,“我们马上就去医院,你什么都别说......”
“在......琉璃厂的窑炉里......”陆沉舟的声音越来越轻,指尖无力地滑落,“密码是......你的生日......”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像化不开的月光,“晚星,对不起......又让你......”
警灯的红光穿透雨幕,照在陆沉舟逐渐失去血色的脸上。苏晚星抱着他冰冷的身体,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却感觉整个世界都在坍塌。巷口的风铃还在响,破碎的琉璃碎片散落在水洼里,映着警灯明明灭灭的光,像一场未完成的告白,碎在了冰冷的雨夜里。
医院的长廊惨白如纸,苏晚星坐在手术室外,身上的衣服还在滴着水。陆沉舟被推进去时,手里还攥着那块碎裂的星空琉璃。她低头看见手背上的血迹,已经凝固成深褐色,像一朵永不凋零的花。
“苏小姐。”陈阳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递过一杯热牛奶,“我刚接到电话就赶来了,陆沉舟他......”
苏晚星摇摇头,嘴唇干裂得发疼。她想起陆沉舟最后说的话,密码是她的生日。那个总是看似冷漠的男人,原来早就把她刻进了生命里最隐秘的角落。
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疲惫地走出来:“陆总脱离危险了,但失血过多,需要观察。”
苏晚星踉跄着站起来,被陈阳扶住。她走进病房时,陆沉舟还在昏迷,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她轻轻拿起他的手,放在唇边亲吻,泪水滴在他手背上,洇开细小的涟漪。
“陆沉舟,”她低声说,指尖抚过他手背上的伤疤,“你说过要带我看真正的星空,还没实现呢。”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弯残月从云层中探出头。苏晚星想起琉璃厂那串风铃,想起沈兰笔记本上的字迹,想起林氏集团那张狰狞的面孔。这场持续了二十年的阴谋,终于在今夜撕开了血腥的帷幕,而她和陆沉舟,早已深陷其中,无处可逃。
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陌生号码的短信,手指在屏幕上停顿良久,终于回复:“我知道你是谁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苏晚星将手机放在陆沉舟枕边,握住他冰凉的手。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时光在倒计时。她看着陆沉舟沉睡的脸,在心里默默说: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的星光。
凌晨三点,琉璃厂的废墟里,一个黑影戴着鸭舌帽,手里拿着强光手电,在坍塌的窑炉前逡巡。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苏晚星的回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找到了。”黑影从砖缝里摸出一个防水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卷泛黄的羊皮纸,正是沈兰的星空琉璃配方。他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转身时,脚下踢到一块琉璃碎片,上面的金色星点在手电光下闪烁,像极了陆沉舟眼中未说完的温柔。
而在医院病房里,苏晚星趴在床边浅浅睡去,梦中又回到了高中时代。篮球场上,陆沉舟穿着白色球衣向她挥手,阳光洒在他身上,耀眼得让人睁不开眼。她想跑过去,却看见他身后站着一个模糊的黑影,手里拿着燃烧的打火机,火苗窜起的瞬间,将整个世界吞噬......
她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陆沉舟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用深邃的目光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忧虑。
“做噩梦了?”他声音沙哑,伸手想抚摸她的头发,却牵动了伤口,疼得皱起眉头。
苏晚星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陆沉舟,我们一定会赢的。”
男人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意,尽管苍白,却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嗯,”他轻声说,“我们一起。”
窗外,第一缕晨曦刺破云层,照亮了城市的轮廓。新的一天开始了,而属于他们的战争,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篇章。琉璃厂的风铃还在风中轻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跨越二十年的秘密,等待着被揭开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