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台风裹挟咸腥水汽撞碎在玻璃幕墙上，海洋馆幽蓝的光在涨潮的廊道里浮沉。苏桃的指尖悬在企鹅标本展柜前，消毒水气息混着二十年前的福尔马林味，从标本喙尖的裂痕里渗出来。

"节目组说这是海洋生物观察。"顾燃的银发被洇湿的灯光染成深海藻类，腕间红绳垂在帝企鹅剥制标本的脚蹼旁，"但第四十七只企鹅腹鳍的缝线，用的是2005年生物竞赛的缝合针法。"

苏桃的殡葬探针突然嗡鸣，针尖指向企鹅玻璃眼珠后的金属反光——半枚校徽嵌在填充物深处，背面「ST」的刻痕正被冷凝水泡发。当顾燃俯身调试标本标签时，后颈胎记的轮廓与企鹅翅膀的骨骼投影重叠，在防鲨隧道壁上投下双重剪影。

"苏顾问对标本修复很有研究？"他指尖掠过企鹅喙部的修补石膏，那里残留着圆珠笔划痕：「CR测试抗压性第1027次」。

"不及顾老师。"她旋开探针外壳，镊尖夹出片风干的银杏叶，"毕竟有人连海洋馆的鲨鱼齿都偷藏。"叶脉在蓝光下显影出齿痕印，与顾燃钥匙串上挂的鲨鱼牙严丝合缝。

弹幕在鲨鱼腹部的投影屏浮动：

【这馆藏顶流的犯罪证据吧】

【民政局沉在海底隧道了】

【建议申报刑侦综艺】

台风撕开穹顶的瞬间，海水如倒悬的星河倾泻。顾燃将苏桃拽进虎鲸标本腹腔时，防水手电照亮内壁密密麻麻的刻痕。2003到2023年的时间轴上，「ST」的名字出现在每个风暴日期的旁边，最新一道还带着松木香的新鲜刻痕：「今日心跳过载，归咎于共犯体温。」

"解释一下？"苏桃的呼吸喷在刻痕上，水雾模糊了年份数字。

"标本维护记录。"顾燃的镜链缠住她衣扣，虎鲸肋骨硌着后背像某种刑具，"比如现在该记录——苏同学非法入侵鲸鱼尸体。"

惊雷炸响时，二十年前的旧磁带在控制室自启。少年被电流扭曲的告白混着雨声穿刺耳膜："...现在是台风红色预警，ST同学躲进了三号标本库。她的睫毛沾着水珠，像解剖课弄湿的第七本笔记..."

苏桃的探针突然刺入内壁，撬出枚锈蚀的胶囊。泡发的纸条在掌心摊开，少年颤抖的字迹正在海水中复活：「如果世界末日到来，请用我的肋骨当诺亚方舟。——CR于2005年台风夜」

防水手电滚落黑暗的刹那，顾燃的唇擦过她耳垂的旧疤。虎鲸脊椎在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如同少年时代反锁标本室的门轴。

应急灯亮起时，两人正卡在鲨鱼消化系统的模型里。苏桃的麻花辫缠住食道褶皱，顾燃的白衬衫卡在胃囊支架，解剖图的纹身从领口蔓延到小臂。

"这是行为艺术？"导演的镜头穿过鲨鱼鳃裂，"直播事故！绝对的事故！"

苏桃突然抽出胃模型里的软管："顾老师偷藏的。"管口倒出半罐风化的银杏叶，每片都刻着「ST&CR」的共生体字样。

顾燃腕表带卡在肋骨支架间，表盘玻璃映出她睫毛投下的阴翳："证物A：2005年集训基地失窃的十三罐标本。"

"附赠证物B。"她掰开鲨鱼牙模具，掉落的SD卡正在播放偷拍视频：银发少年将校徽塞进企鹅标本眼眶，镜头最后定格在解剖室窗外的侧脸——与此刻顾燃被鲨鱼肠壁挤压的轮廓完美重合。

弹幕服务器彻底崩溃的瞬间，涨潮的海水漫过脚踝。顾燃突然咬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金属扣滚进幽蓝的水光里，内壁刻着的经纬度坐标正指向天文馆顶楼。

当救援队锯开鲨鱼模型时，苏桃在心脏舱摸到防水的铁盒。泛黄信纸被泡成半透明的海月水母，字迹在应急灯下浮游：

「ST：

今日台风折断第1027根雨丝，像你解剖刀划开的青蛙神经。如果明日海水吞没城市，请去天文馆顶楼——我在火星投影仪里藏了诺亚方舟的船票，目的地是...」

信纸在此处被鲸鱼油渍晕染，背面粘着半片鲨鱼鳃裂标本。顾燃的呼吸喷在她湿透的后颈时，救援切割机的火花正将信纸烧出焦痕。他忽然握住她执信的手，二十年的雨纹从指缝间滴落，在积水里拼出未完的坐标：

「你的睫毛末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