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里处外是消毒水的味道,走廊的尽头是黑暗的,这里似乎很神奇,有一个个生命的诞生和落幕,无不蔓延着病痛,充斥着苦涩的味道。
手术室门前站着一个男人,眼眶里充满了血丝,手指无意识的弯曲又展开。
旁边的长椅上,一个妇女牵着一个女孩的手沉默的等待,那个女人的脸色看上去有些憔悴,紧抿着唇捏了捏女孩的手背。
“妈…妈妈…”洛思棠小心翼翼的叫了她一声,眼神定格在她弯着的背和低下去的后脑。
赵芝缘听到后愣了一下,随后直起了身看向洛思棠,对她挤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
洛季盛转头垂眸看向自己的妻子,吸了一口气,走到她们身边坐下。
洛思棠伸手在母亲的背上轻轻的拍了拍,温声细语道:“妈…别紧张,我和爸爸在呢,”随后给了洛季盛一个安慰的眼神。
手术室里的是洛季盛四十多年的好朋友周易,这人直率坦荡,重情重义,知道他们谈恋爱了,十几年来帮了洛季盛和赵芝缘不少忙;他们当时结婚的时候,周易和他的未婚妻何鑫忙前忙后,只为给自己的朋友呈现一个最完美的婚礼;洛季盛后面打算自己创业,周易就借了他三十多万支持他。
在他们生下洛思棠后两年,周易和何鑫在花州也生下一个女儿,何鑫当时还和赵芝缘打趣,“如果是个儿子的话就定娃娃亲,不过女儿也很好,两个小公主从小就当好朋友嘛。”不过俩小姑娘没见过几面,就传来了噩耗。
何鑫去世了,在山区意外溺水生亡了,周易赶到时肠子都快哭断了,他抱着何鑫冰冷的尸体哭得撕心裂肺,而他们的女儿那时才四岁。
洛季盛放不下工作更放不下他,他怕周易想不开,于是提议要把他接过来,在自己家住几天,他永远记得周易当时的样子。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吧,我不是十几岁的傻小子了,我是一个父亲,我还要养璐璐,但…如果我真的想不开,拜托你,一定要帮我照顾璐璐,我家里那些人你不是不知道,他们都是畜生。”
在洛季盛和赵芝缘的开导下,差不多一年,他走出了阴霾,开始打算好好生活。
日子似乎回到了正轨,他们也没有断了联系,周易倒也和洛思棠玩的不错,可就在这一次…
人没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漫长、煎熬…
期间他们签了一份病危通知书,洛季盛签的时候手都在抖,赵芝缘安抚了丈夫几句,可她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终于,手术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洛季盛立马站起来,甚至有些不稳险些要摔倒,他快速走到医生面前,急不可耐道:“医生 怎么样啊,他没事吧医生?”
那双眼睛带着悲悯,沉声道:“抱歉,我们尽力了,节哀顺变。”
洛季盛几乎是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赵芝缘瞪大了眼睛,捂住了嘴,“怎么…”洛季盛踉跄了几步,洛思棠扶住了父亲,她能感受到他有多痛苦,可他不能呐喊,只因为他是父亲。
夜晚的天很冷,空气像被冻住了,洛季盛看着周易的尸体,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最闹腾的那个,现在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说话了。
洛思棠和母亲没进去,站在楼道里,借着灯光,她看着赵芝缘的双眸不禁流下眼泪。
谁也没有出声,洛思棠突然想到了周叔叔的女儿,小时候只见过几次,后来何鑫去世,两人也没怎么见了。
赵芝缘先开口了,声音有些哽咽道:“棠棠,爸爸妈妈会把周叔叔的女儿带回来,以后…我们要好好照顾她,好吗?”那眼眶充满了泪花,唇角却温柔的上扬。
“我知道…妈妈…你和爸爸别太难受,”洛思棠揽了揽赵芝缘的肩膀,轻声道:“周叔叔是好人,他会投胎做一个有福的人的…”
赵芝缘闭上双眼,紧抿着唇,“那孩子…我都不敢想,小姑娘知道了该怎么办…”她说完,鼻头一阵酸。
是啊…怎么办呢,她也才个是小孩子啊。
洛思棠吸了一口气,问道:“谁去接她。”
“我去吧,璐烟毕竟是个女孩,爸爸去了也不好说,”赵芝缘摸了摸洛思棠的头,抿了下唇道:“到家后,多陪陪妹妹,你和她年龄差不多有共同话题,主要就是多劝劝她。”
洛思棠点头,顿了一下看向赵芝缘,道:“什么时候去接,”
“明早吧,”赵芝缘沉思了会,然后捏亮手机道:“都两点了…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家睡觉,明天还要上课,我和爸爸晚一点回来,”
“好…你和爸爸注意安全。”
洛思棠走在安静的马路上,凉风顺着她的衣领钻进来,让她不禁缩了缩脖子。
她看着昏黄的路灯下寻找食物的小猫,在六岁时,她也曾和一个四岁的小女孩一起喂猫,那时的她笑得乖巧,因为还有母亲和父亲宠着她。
可现在呢?她那么小失去了母亲,现在又失去了父亲,谁还会真心爱她呢?
洛思棠摇了摇头,用衣服把自己裹紧,快步回到了家。
她脱下外套挂在了衣架上,几步走到卧室一下瘫在了床上。
上了高二后,她很少这么晚睡,更多时间用在了学习上,不过洛季盛更注重孩子睡眠质量,每次必须让她在十二点前睡。
柔软的被子被她抱在怀里,侧躺在一个毛绒玩具熊身前,平常她早就睡着了,可这次洛思棠怎么也闭不上眼,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眼睛干涩的不行,就一直这样熬到了快天亮。
期间洛思棠好像听到很微小的开关门的声音,有赵芝缘给洛季盛打电话说话的声音。
“起来了,妈妈去接璐璐,早饭做好了你自己记的吃啊,”赵芝缘在玄关处换鞋,听到洛思棠闷闷的嗯了一声后出门了。
洛思棠躺了一会,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忽然莫名有些心慌,云港到花州的大概晚上九十点就回来了,先去医院,再回来也不早了。
她想了一会就索性不想了,麻利的穿好衣服下床洗漱。
只不过洛思棠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集中注意力,她向来忍不得孩子哭,才十五岁,她不敢那小女孩得成什么样子。
喝了两口粥,带了一个面包就去了学校。
洛思棠慢慢走在路上,思绪漂浮着,“啊!”她惊叫一声,侧头看去,一个中年男人骑着电动车,擦着自己的边过去了,差点撞到自己,骑车特别的不稳,应该是喝了酒。
洛思棠吸了吸鼻子,两三步路跑到学校。
来到班里,同学们闹成一片,简直像在打仗。
“孩子们能不能安静点啊,你们吵到我的耳朵了!”班长乔韵声嘶力竭地喊道。
有几个男生笑着打趣了几句,但安静了差不多。
洛思棠坐到座位上,随意的把书翻了几下,准备背几首古诗,可是,脑子里总有一些漂浮不定的画面。
当舌尖上传来刺痛时,她才发现她把自己的舌尖咬破了。
“哈…”洛思棠叹了口气。
洛思棠心神不宁的度过了一天,在上晚自习时,莫名有些紧张,手心出了一层汗。
这个点,她们应该到医院了吧,洛思棠不禁想着,今天她被老师提醒了三四次,感觉已死亡。
还有几分钟就放学,她搓了搓手指,开始整理书包。
她原本想打个车去医院,但没想到洛季盛已经把车开到校门口了。
洛思棠愣了一下,便快步跑到车旁,打开门上去了,洛季盛回头看了一眼,对她轻松地笑了笑。
“今天在学校开心吗,有什么好吃的菜吗?”洛季盛边开边问,似乎和平时一样。
“还不错,学校那饭什么样你也知道,”洛思棠停了一下,犹豫道:“妈妈和…嗯…妹妹…到了吗?”
洛季盛沉默了会,低声道:“到了,璐烟情绪没有我和妈妈想象中的崩溃,”他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反而有一种不像少年人该有的成熟。”
洛思棠无力地捏了捏手背,叹了口气,望向窗外,轻声道:“没事爸,我知道该怎么办,去了我会安慰她,专心开车吧。”
雨滴打在了车窗上,心情的不好的时候连下雨的味道都是苦的。
车到了医院,洛思棠跟在洛季盛身后,她咬了咬牙,快步走到太平间门口,洛季盛拍了拍她的肩,打开了门。
洛思棠低垂着的眼眸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人。
女孩背对着她,一头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身子轻轻抖着,也许是察觉到有人来了,她微微侧头去望。
洛思棠就这样笔直的撞上了她的视线,那双漆黑的眸子淡漠又隐晦不明,眼尾带着抹红,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洛思棠微张了下唇,似乎想说点什么,但全都咬碎吞进了肚子。
“姐姐,”周璐烟抬眼,扯了扯嘴角,沉声道:“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