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完后返校,信江突然让高二的同学们感觉到有些陌生,因为如果将高二上学期和整一个高一加起来算是苦的话,那高二下学期那简直就是苦得说不出一句话。苦得让学生们终于明白为什么信江这所学校在云榆这座城里算是最好的中学。
后来陆宁宴回想起来,待在信江的最后的一年半,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们没时间了。
断崖式的苦难让同学们没有那么多的娱乐,黑眼圈、眼睛充满血丝、试卷成为一种恐惧迅速在高二这层楼里蔓延开来。高三学生早已将这些东西当做家常便饭,高二的学生从一开始的抱怨、无奈、到渐渐接受。
班上的气息随着接近高三变得越来越压抑,被书本渐渐压弯的脊梁,当老师转身讲课时那几秒钟的深度睡眠。
早餐是来不及吃的,书是背不完的,解不完的函数,学到崩溃的化学。在班里遇到恶劣天气下起狂风暴雨的时候,大家抱在一起像个疯子一样的在那笑。
每天不仅要逃过值日生的检查,还要预防班主任从后门偷偷探出头来做个“突击”,早读背着背着书靠墙睡成了学生们必学的一个技能。
陆宁宴用笔戳了戳前面的宋青鹤,“老邢来了,别睡了。”靠着墙昏昏欲睡的宋青鹤立刻清醒了过来,站直,轻轻摇了摇头又恢复状态,拿着本英语书,敷衍地读了读,但读了什么宋青鹤压根儿不知道。等老邢走后,宋青鹤又靠着墙补眠。
这些天的摧残,让陆宁宴脸上都有了信江高二学生最流行的“妆容”。好不容易下了早读,坐在椅子上,身体仿佛有千斤重,动不了一点。
英语老师这会儿走了进来,叫同学们发一下英语卷子,说第一节课的时候他要开始评讲。班里面的同学习以为常,没了之前的哀嚎,拿到卷子后,陆宁宴理都不想理,压在手臂一下就这么睡了。
宋青鹤还好点儿,忍着困意做了几题,但很快他就忍不了了,趴在桌子上,转头看向肖尘,“阿尘,做完给我抄。”
后面的陆宁宴缓缓举起一点手,“还有我,”肖尘有些无奈却还是照做。
在那时,肖尘每天一睁眼不是试卷就是练习,帮宋青鹤补理科,给陆宁宴补文科,做好卷子给他俩抄。
老师出的数学卷子最后两道大题只有肖尘会,上去讲,台下的同学听完还是一脸问号,肖尘则被老师们当做全省状元来培养。
每天匆匆忙忙,三点一线,肖尘每天见的人都是固定的那几个,他没有闲心去理会别的了。
他以为他的高中生活就这么过去了,跟很多高中生一样,学习背书讲题,照顾一个“傻子”和一个“疯子”——宋青鹤和陆宁宴。
静静地等着春天到来、夏天过去,慢慢地看着万物复苏”绿意盎然,再到枝丫疯长、蝉鸣盛夏。
阳光洒在旗杆上,又慢慢地随着时间的推移撒到教室的窗台上,又慢慢落在陆宁宴熟睡的脸上。
过得好慢,慢的是周围同学的羡慕声,但又过得好快,快是习题,快的是他的年少。
他在剩下的这一年多里几乎没怎么见过宋青雀,更不可能和她说过什么话了。每次信江放假,肖尘去宋青鹤家里给他补习,与宋青雀只有见面点头之交。
每次肖尘想跟宋青雀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跟宋青雀不属于同一个年级,学习上也聊不来什么,兴趣爱好也不是相同的,好似说什么都不好。
他只能在给宋青鹤批改卷子的时候,偶尔听到宋青鹤跟他抱怨宋青雀的脾气,他也只能用这一点点的方式去打探她的生活。知道了宋青雀喜欢武术,知道她的小名叫焦焦。
肖尘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意宋青雀,每次听宋青鹤提起她时,嘴角的浅浅勾起,在学校里见到她那微微地点头。
那是宋青雀,明媚,高傲,她长得漂亮,成绩好,又生在一个这么幸福的家庭,似乎没有缺点,完完全全是天之娇女,起码在肖尘眼里是这样的。
她身上的光芒如此耀眼,闪得旁人睁不开眼,大概全世界觉得她普通的也只有她亲哥宋青鹤了。
肖尘每次想起,想起自己想干什么的时候都忍不住自嘲一声,那怕只是想和她做朋友。这也让他每次都怀疑,虽然他也不知道拥有那种情感是怎样的。
他隐隐约约觉得宋青雀好像不喜欢自己,在给宋青鹤补习的时候,宋青雀也老躲着他,眼神在他身上落一两秒就迅速移去了。
种种原因,他也不敢认了,怀疑是不是自己搞混了,于是他又给那个小苗冠上“哥哥对妹妹的爱”一名。
直到肖尘高三,宋青雀高二这年,一切迷雾皆散。
自从那几件事发生后,肖尘便搬到陆宁宴的住处去了,自此,他也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顾昙昙了,他也安静了好一阵子。
暑假泡泡图书馆,给陆宁宴讲题,和宋青鹤打打游戏也就这么过去了,高三开学,又开始一系列的奋斗。云榆的秋天比其它城市要早一点,刚过九月,信江的梧桐树但又有一点泛金色的意思。
信江为了让高三学生更好的学习,给高三学生特意盖了一座L的形式的教学楼,楼下还种着一棵巨大的和几棵小棵的梧桐树。
“肖尘大神,楼下有人找你,”门口传来一人的敲门声。
那人没说是谁,正在发卷子的肖尘愣了愣,思索了几秒后将试卷交给陆宁宴自己便下楼去了。
肖尘有种不好的预感,心中飘过的几丝情感说不出是期待还是紧张。下到一楼,左顾右盼了下,看到一棵梧桐树后一个熟悉的人影。
“肖尘。”是他继母顾昙昙。
肖尘的脸本就没什么表情,见到继母的时候他幽蓝的眸子里又冷下来几分,往日的温柔样此时烟消云散。
他几步走过去,两人相互望了好几秒,肖正才缓缓开口道,“你有什么事儿吗?”语气很冷,也没什么耐心。
“肖尘,”顾昙昙笑笑,她1米6多,珠圆玉润的,她笑了笑,意味不清,“妈妈这阵子……”
“你不是我妈。”肖尘一点脸也不想给她,毫不犹豫的打断道。
顾昙昙也愣住了,很快她又挤出一丝笑容,“我知道以前待你不对,是我不好,你也知道我情绪不稳定,这阵子我想过了……”
“如果你是来跟我讲这些的,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语气里尽显冷漠,肖尘看着顾昙昙他只觉得恶心,再待多一秒他都想吐。
“肖尘,”顾昙昙搓搓手,“我们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再好好说说话,好吗?”
肖尘冷笑了下,他都快以为自己在两个好友的帮助下,变成一个普通的高中生,每天为试卷发愁,和好友们傻笑。
直到顾昙昙在次出现,内心阴暗的那面又在放大,他真的很想拿起一把刀杀死眼前的人,想给过去的自己报仇。可他不能,他不能这么做。
肖尘又瞥了她一眼,他突然觉得好累,莫名其妙的,高强度学习那么久他都没有说过一个累字,但那好像又不是累,厌恶?期待?
好荒唐。
顾昙昙眼里泛起水雾,眼框微红,“妈妈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妈妈这最后一次好吗?”
路过的同学看到不禁切切私语起来,那也基本上都是高三生,肖尘长得不错,黑发蓝眸,又经常霸占着年级第一。在那届,没什么人不认识肖尘的……
“那是肖尘吗?那是他妈妈吧?”
“好像是吵架了吧?”
“年级第一的学霸帅哥竟是个不孝子,啧啧啧,原来这哥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肖尘冷笑了下,他都快忘了眼前的人是以前总打他,在寒冷的冬天只给他一件薄外套穿,看着她刚刚的表演,肖尘都快忘了她是顾昙昙。
都快忘了她本就是擅长演戏,如此虚伪的一个人。
对,她本就是如此虚伪的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肖尘的耐心要见底了,“还是为了那份财产是吗?”
听到这话,顾昙昙脸上的表情一僵,“肖尘,我们换个地儿说吧,在这儿让你同学看到了也不好。”
“不用了,”肖尘又冷笑一下,跟她去另外一个地儿都不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儿。肖尘小的时候就有一次是这样,听了顾昙昙的话,结果在那时差点没给顾昙昙藏住藏起来的刀给捅死。
上课铃响了,同学们纷纷往教室跑,很快,一楼便没人了,教室里宋青鹤拿到数学晚测卷,传给陆宁宴,“阿尘怎么还没回?”
“不知道,”陆宁宴拿起笔先看最后一道大题,“应该是哪个老师找他说什么,没事,在学校呢他这么大的一个大老爷们儿不可能凭空消失的,对吧?”
宋青鹤嗯了一声。
“上课了,”肖尘抬步往回去。
“肖尘,”顾昙昙突然道,肖尘停住脚步回头看,“我要结婚了,我过来只是和你说一声,想让你跟我说句祝福。”
肖尘愣了愣,半响他缓缓开口,很敷衍,“恭喜。”他愿以为这是他和顾昙昙说的最后一句话了,以后都不会有交集了,终于都结束了。
肖尘转头再次想走,瞥眼看见顾昙昙的那抹邪笑,阴暗恐怖,像似要把他拉入深渊。“这会儿,你就别走了。”
顾昙昙从身后掏出一把带着微黄的粉末,她迅速将粉末吹到肖尘的脸上。刺鼻的,浓重的药味向肖尘袭来,那气味迅速进入他的鼻腔入侵他的大脑。
突然好晕,肖尘踉踉跄跄的退后了好几步,身子退到离他最近的一棵梧桐树下,右手捂着脸,好难受。
顾昙昙慢慢走近,她也撕破了脸皮,露出她原本的模样,“肖尘,睡一觉就可以了,你马上就能见到你爸那个废物了。”
肖尘又艰难的抬起头看向顾昙昙,那接近后门,这又是监控死角,这会儿正是保安换岗的时候。一切都那么凑巧,一切都被顾昙昙算好了,隐隐约约肖尘看到了一辆车。
顾昙昙走近他,肖尘一手将她打开,冷汗冒出,他好想大声呼救,可一楼没人,教师里做卷子的同学只会以为肖尘是被那个老师叫去说话了。
“啧啧啧,安分点,你很快就不痛苦了。”
顾昙昙再次走近,肖尘已经没有力气去反抗了。
就这样了。
死了其实也挺好……
“你在干嘛?”
顾昙昙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个小姑娘。她穿着信江中学的校服,扎着高马尾,零散扎不起来的就梳在耳旁,巴掌大的脸,小巧而精致,深茶色的眼眸里透露着冷意的高傲。
宋青雀的校服外套没拉链子,白色为主夹着黑色布料装饰的校服显得她更加漂亮。她瞥了一眼流着汗的肖尘,不急不慢地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干嘛?”
肖尘没有力气说话了,顾昙昙又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虚伪至极,不想引人怀疑,迅速解释道:“这是我儿子,他病了,我带他去医院看看。”
宋青雀又打量了一下肖尘,“这是你儿子?”
顾昙昙嗯了声,宋青雀没说话,顾昙昙也不敢浪费太多时间,扶起肖尘往后门走去。
“是你自己把人放下,还是我揍你一顿你再把人放下?”宋青雀冷冷道。
顾昙昙的表情又定住了,“小姑娘你说什么呢,这真是我儿子……”
“哦,看来你是选我揍你一顿你再把他放下喽,”宋青雀攥紧拳头,眼里的冷意又加多了几分,她大步走来。
顾昙昙立即放下肖尘,掏出藏在外套口袋里的小刀,“小姑娘,要是不想你那张脸受伤,就不要多管闲事。”
宋青雀依旧没理她,快步靠近,眼神坚定,顾昙昙看着有些慌乱。
顾昙昙握紧手中的小刀,宋青雀越来越靠近,她慌乱地挥着刀子。宋青雀眼疾手快,刀子挥过来的瞬间她往下一蹲,然后起身,迅速给顾昙昙的腰眼部狠狠地来了好几拳。
顾昙昙疼得后退了几步,但她不敢大声叫怕惊来其他人。宋青雀也没有手下留情,趁着顾昙昙后退,她又上前了几小步,转身,一个回勾踢直击顾昙昙的头部。
顾昙昙瞬间倒地,眉头紧皱,她终于忍不了了叫了出来。宋青雀不管是出拳还是出脚,刚刚那几下都出得够大力气,顾昙昙没有三四天是绝对缓不过来的。
肖尘靠着树,他还是像上次那样看着宋青雀救他。
她又一次拯救了他。
两次,她救了他两次。
她总是那么及时,好像能预测到他有危险一样,可他两次都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她救他。
顾昙昙落荒而逃,宋青雀走近肖尘,肖尘这会儿还是晕乎乎的。“你怎么样?能走吗?”
身体像是被抽干了,头晕想睡,“青雀,”肖尘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说出一句话。宋青雀顿下身子,她轻轻地拍了拍肖尘的脸,肖尘艰难地抬起一点头去看她。
宋青雀的眼眸是真的很好看,还露着些星光点点,带着她独有的傲气与温柔,明明那么相撞,在她眼里却那么和谐。
“肖尘哥,肖尘哥,”宋青雀不停地拍着肖尘的脸,“喂,醒醒!”
……
肖尘缓缓睁开眼,外面天已经黑完了,他的眼镜被摘了下来放在一旁——这里是学校医务室。
“醒了?”宋青雀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口里叼着一根棒棒糖,“你睡了好一会儿了。”
肖尘张开口想说点什么,宋青雀好似已经猜到了,“邢老师来看过你了,别奇怪,他虽然跟着你们这一届上去了,但他还是教我们班物理的。”
肖尘愣了几秒,点点头,宋青雀嘟囔了下嘴,“学校已经知道这事并做出有效措施了,你以后也不用担心……”宋青雀顿了顿,不知说这词好不好,但又实在找不到别的适合的称呼,“你“妈妈”会找上来了。”
肖尘慢慢坐起身,宋青雀想去扶,却被肖尘拒绝了,“我又不是残废了,这点我自己还是可以的。”
宋青雀哦了声,空气突然变得安静,“青雀,”肖尘率先打破沉默,“你今晚不用上课吗?”
“不用,我们高二今晚放假,然后星期日下午就要回校上课。”
肖尘又哦了声,空气再次进入安静,大概是脑子抽了,肖尘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青雀,你为什么总躲着我?”
“啥?”宋青雀懵了,“我,躲着你?”
肖尘嗯了声,“没有,绝对没有,”宋青雀咬碎嘴里的棒棒糖,“我没有任何理由躲着你。”
宋青雀:“反而,我还很想见你。”
肖尘猛得抬起头,宋青雀也笑了,嘴边的酒窝随而出现,“因为我喜欢你啊,所以怎么会躲着你?”
肖尘整个人定住了,眼里是不难看出的震惊,宋青雀解释道:“从我看到你第一眼吧,我就喜欢上你了,不是对哥哥的那种喜欢。可看到你好像还挺抢手的,怕留遗憾,所以,我选择勇敢一些。”
肖尘嘴角勾起,却十分细微,很难看出,他看着眼前的人,她的发丝随风飘动,她笑着,眉眼弯弯,肖尘不由看多两眼。
“当然,我告诉你不是想干嘛,只是先告诉你一声,如果可以那我们先从朋友做起可以吗?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肖尘摇摇头,“没,我喜欢听你说话,”肖尘抬头往她,“只是朋友?”
“嗯,因为我们现在都还是学生,以学业为重嘛,以后的话等我上大学再说吧。”
“那,肖尘哥,”宋青雀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哥应该等会儿就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个,青雀,”肖尘鼓起勇气,他也想像宋青雀一样可以好不畏惧地说出那几个字,“注意安全,焦焦。”
宋青雀听到“焦焦”两字愣了愣,随后点点头,她笑了,笑得比以前更加好看。
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夜色中 。
回到家,宋青雀躺在床上,拿起手机兴冲冲地给许苗发了条信息:苗苗,我成功了!我做到了!
许苗:厉害,不愧是你!
把许苗和宋青雀的聊天页面往上拉:
宋青雀:那咋办?
许苗:直接表白!
宋青雀:他肯定会觉得我很奇怪,很莫名其妙。
许苗:信我,宋大小姐!他绝对吃这一套,但在不在一起就看你的决择了。
从那以后,宋青雀开始“无意”地透露自己的兴趣爱好,自己的小名,开始偷偷看他。
希望肖尘发现,却又不希望他发现,默默地在意他的一举一动,像个懦弱的小偷。
可对方好像从未发现,也可能是肖尘从未在意过她。期待,激动,怀疑,害怕……种种折磨着宋青雀。
直到一天,宋青鹤走来宋青雀的房间,捏了两把她的脸,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她。忍无可忍,“你干嘛?”
宋青鹤:“看看你。”
宋青雀:“……滚!”
“这么凶!”宋青鹤做了个嫌弃的表情,“真不知道阿尘那家伙每次听到你都在偷笑啥,还以为我看不出来呢。”
宋青雀定住了,“你说什么?什么叫肖尘哥每次听到我都会偷笑,你说呀。”
宋青鹤白了她一眼,“写你的作业,”随后又大步出去了。
宋青雀的心脏上下蹦着,她的嘴角压不下去了,她从未如此过,从未如此开心……
命运所定的从来不能改变,包过你我的相遇。
我在偷偷靠近,你也是。
你我皆为凡人,都有自己所不能的,是命运方舟所定的,可为你,我愿对抗一次,我也就放肆那么一次。
我喜欢你,怕留遗憾,所以,我选择勇敢些。
……
(至每一位暗恋者,也你们能在对的时候勇敢些,别留遗憾,别成抹泪人。)